“你威脅我?”她瞪起眼。
“我是給你講道理。”柳下少爭從袖底取出一棵植株,“你看這是什麼?”
涇陽一眼就看出,那是月城特有的品種“解係草”,這種草很特殊,葉子有毒,若是含入口中,三個月內沒有解藥會毒發身亡,而解藥就是它的根。所謂“解鈴還需係鈴人”,就算是同樣的植株也隻能解本身這株草的毒,任意兩株互換根莖是沒有辦法解毒的。
“你想做什麼?”
涇陽話音剛落,柳下少爭就把手中解係草的葉子含入口中,她想要奪下已慢了一步,而在瞬間,原本在他掌握中的解析草根莖被賽到了涇陽的手心。
“我把我的命交給你保管。”柳下少爭悠然自若地笑著,“如果真的那麼恨我,隻要毀了它,那麼一了百了。”
“你瘋啦?”為免解係草腐壞,涇陽起掌以內力將根莖封凍,“好端端吃這幹嗎?我才不要……”
“這樣你不是就有籌碼了?”柳下少爭盯著她的雙眼說,“若有一天,少爭違背對你的承諾,讓雙城陷入水深火熱,那麼毀了它也算是一消你心頭的恨。”
“要死還不容易……隻是一人的命抵得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嗎?”涇陽淒涼地搖頭,“他們雖然未必會武功,未必有那麼多學問,也許隻會種地,隻會放牛,隻會織布……但都有權利生存下去。”
“涇陽……”柳下少爭的視線飄遠,“天下大亂,不管是哪裏的百姓都沒有辦法好好生存,雙城對你而言很重要,京城的人對我而言也很重要,其他地方的人也不例外,誰都想好好守護家園。但——亂源不除,永不寧靜,在它要亂不亂的時候害死的人最多,所以不如讓它亂到無法挽回舊的局麵,然後尋一人力挽狂瀾,開創盛世。”
“如果失敗了呢?”涇陽的心很亂,“你不是也說,這世上沒有好壞隻有成敗,一旦你輸了就是千古罪人,萬劫不複。”
“你相信我嗎?”柳下少爭問得直接。
涇陽低下頭默然半晌,在柳下少爭以為她不會回答的一刻,抬起頭,毅然道:“我不會走的。”
她終是放不下雙城……也放不下……
短短一個月風雲變幻。
丞相柳下師退隱還鄉,大都督百裏封疆獲罪開釋,廟堂人心不定。年邁體衰的皇上將呼延頗黎封為攝政王,自己退位為太上皇,太子呼延澈登基為新帝,改元“天鳴”,不久太上皇殯天,舉國大喪。
這個節骨眼,邊境戰事又起,修羅淵主動興兵來犯。
以楚山孤之名任右將軍的涇陽請纓應戰,呼延頗黎十分欣喜,認為是把兵權都掌握在手心的最佳時機,於是慫恿皇上禦駕親征。年輕的新皇毫無戰事經驗,並不想應允,但迫於呼延頗黎的威懾力又不敢當麵拒絕。
下朝後,呼延澈心有餘悸地回到寢殿,急切地召見太傅柳下少爭。
來到近前的柳下少爭望著團團轉的呼延澈,微笑道:“皇上萬歲,萬萬歲。”
呼延澈趕緊上來扶起他,焦急不已道:“太傅,朕知曉你為了老丞相病退的事還在告假期間,但今天上朝時的情況你也該有所耳聞,呼延頗黎那個老狐狸非要朕禦駕親征,這下怎麼辦?朕跟本不會帶兵打仗,這一去,怕是很難再活著回來。”
“皇上怎麼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柳下少爭安撫著說道,“右將軍楚山孤是朝廷的棟梁之材,臣相信‘他’可以力挽狂瀾。”
呼延澈將信將疑,“真的?但朕還是有些擔心……”煩躁地一甩五爪龍袍,“朕早前就跟太傅提過,治國參政,帶兵打仗,朕都是外行,為什麼,為什麼父皇一定要立朕為帝?皇叔既然智勇雙全,讓他做了皇帝豈不皆大歡喜。”
“皇上——”柳下少爭臉色一沉,“這些話也就是在臣跟前說說,千萬不可在其他人跟前提起半個字。”
“太傅……朕現在實在沒辦法……”呼延澈一抓柳下少爭的袖子,“所有人都在等朕妥協,朕……朕是走投無路了。”
“皇上鎮靜,且聽微臣說。”柳下少爭在少年皇帝耳邊低語道,“這一次您必須要禦駕親征,如果新帝臨危退縮,那麼前軍將士將如何奮勇殺敵?右將軍文武全才,必然可以保護皇上的安危。”
連柳下少爭都這麼說了,呼延澈的臉一片慘白,全身無力,“太傅……朕……朕想讓你隨軍前行。”
柳下少爭淡笑道:“有何不可?”
於是,在柳下少爭的勸說下,呼延澈心不甘情不願地準了攝政王呼延頗黎的奏本,親自任三軍主帥,右將軍“楚山孤”代替百裏封疆,成為新一任的大都督。三日後,全軍啟程趕往玉峽關。
大軍前行的途中,涇陽來到柳下少爭所在的中軍人馬跟前,請他單獨一談。柳下少爭心知她必有很多疑問,笑了笑,兩人並肩策馬,在距離皇輦一定的距離隨行。
柳下少爭遞過去一袋水,“宮裏上好的茶,喝兩口吧。”
“你還有心情喝茶。”涇陽對他的淡定不以為然,“這次,你實在不該勸皇上親征,連自己都跑來摻和。”
“為什麼?”柳下少爭不像其他人身穿戎裝,仍是文士打扮,自在搖扇,“你覺得很危險嗎?”
涇陽肅然道:“當然,我雖已按照呼延頗黎所說的將百裏封疆手下的將士收在麾下,但那些人並不心服,王爺是想利用這次出兵來消磨沙漠之鷹的實力和銳氣,打敗修羅淵就最好,便是戰敗身死,也讓他心底落個幹淨。”緩了緩,見他沒有答腔,又說:“皇上一離開京城,王爺在朝中一手遮天,到時百裏封疆留下的沙漠之鷹不管是勝還是敗,對皇上和你都沒好處。”
柳下少爭又飲了一口茶,才說道:“擔心什麼,有你在,我很放心呀。”
“我不是大羅神仙!”涇陽對他這麼放任自流的態度無奈之極,“就算莫焉非曾教過我帶兵打仗之道,也隻能用在戰場上,朝廷的勾心鬥角並不涉列在內。”
柳下少爭示意她少安毋躁,“你隻管做你的就好,其他並不用擔心。這一次讓皇上出來,就是要呼延頗黎盡情耍他的手腕。”
“你——”
“其實這次修羅淵出兵並不正常,按照楚山孤取走狐皮的情況來推,飛天境和修羅淵都應該以協助他取得寶藏為主要目標,現在呼延皇朝正逢國喪,他們完全可以息事寧人,趁機來休養生息,但偏偏相反選擇主動挑釁,必是修羅淵內部的人有問題。”柳下少爭墨色一般的眼神透出清冷的幽光,“而朝廷那方麵,將在外君令有所不授,皇朝想要除內亂,也是一次大好的機會。”
“怎麼說?”涇陽發現自己很喜歡看他這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朝廷的精銳沙漠之鷹遠赴西北和此處藩王聯手大戰修羅淵,那麼素有反意的另外三位藩王如果受到挑撥,又會如何?”柳下少爭冷笑著一抖扇子,“隻有‘沙漠之狐’的呼延頗黎老王爺多年不曾出戰,是否能夠抵三位藩王的逼城呢?”
“你不怕三位藩王占據京城?”涇陽睜大了眼,“那呼延皇朝照樣陷入內亂。”
“哈,不是還有我們嗎?”柳下少爭的扇子輕輕一抵下頜,“等沙漠之狐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們內外夾擊滅了三位藩王,那時的呼延頗黎,是功是過全在皇上的一句話,又有誰有資格說半個‘不’字?”
天!該說他太大膽了嗎?涇陽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他。
柳下少爭對她的反應很是有興趣,“怎麼,你覺得我很可怕嗎?”
“是啊……”涇陽沒好氣地說,“哪天被你暗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如果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柳下少爭真想把她抱過來親上一親,這小女子分明是越來越大膽,隻有她質疑他、質問他,什麼時候輪到她怕他?
“不過……”被他灼熱的目光盯得有些赧然,涇陽轉移話題,“我很奇怪,你怎麼去挑撥三藩王和他的關係?我記得那三個人一直私下和呼延頗黎有聯係……”
“這個呀,哈哈!”柳下少爭抿唇低笑,“要做壞人實在很容易,隻是你確定要聽嗎?我怕破壞少爭在你胸中的形象。”
你在我心裏哪裏還有形象?
本想丟出這麼一句的,但她還是忍住沒有損出聲,隻說道:“你不說就算了,哼。”繼而一拍馬臀,搶先走了幾步。
“別生氣嘛。”柳下少爭策馬跟上,“其實很簡單,你知道呼延頗黎有一個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