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3 / 3)

“知道,之前還曾跟隨百裏封疆出征。”涇陽想到那張他在王爺府遇到過一次的臉孔,不由得皺起眉,“但給人感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說到“紈絝子弟”,回憶起與他相識不久那會兒,也曾這麼給柳下少爭刻下如此印象。

“這眼神是又想起我什麼嗎?”柳下少爭不用猜也知道她想到哪裏,“算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呼延頗黎的兒子呼延涼與三藩王之一的東藩王之女有染,而東藩王之女又與南藩王的兒子有婚約,北藩王與南藩王則是姻親,我就——”

“讓我猜猜,是不是你利用這個關係,伺機挑撥東、南兩藩王,讓南藩王覺得朝廷不把他們放眼裏,這樣南北藩王與東藩王不睦,眼見大軍離開京城,定會挾怨抱負……”

“不愧是我冰雪聰明的小師妹。”他的滿眼都是笑意。

“你這大壞人……”涇陽搖搖頭,“能讓你操縱的都被你操縱了去。”

“哈,不是早就說了,自古沒有好壞,隻有成敗。”不知看到了什麼,柳下少爭的笑漸漸斂去,仿佛觸動了什麼靈思,“這段日子你要注意一人。”

“誰?”

“笑千君。”

大軍駐紮的地方仍是玉峽關。

沿途,涇陽等人看到不少在附近生存的百姓逃荒,餓殍遍地,昔日邊界寧靜的要道早已成為人間煉獄。不等朝廷的人馬安營紮寨,修羅淵先遣部隊已攻向中軍所在的方向。幸好涇陽有所防備,左右夾擊,將第一波的攻勢給壓了下去。

新皇呼延澈嚇得不輕,夜裏無法入眠,柳下少爭安撫許久,才離開皇帳來到外麵。

涇陽帶著幾個副將在各營轉過一圈之後,正好走到皇帳外,打算給皇上請安,卻被柳下少爭阻下。

“皇上剛歇下,不要驚擾他。”

涇陽點了點頭,吩咐手下各自巡哨,才對柳下少爭道:“去我營帳談。”

兩人剛要走,迎麵遇到曾隨侍百裏封疆的參謀之一笑千君。

給涇陽行了個禮,笑千君向柳下少爭笑道:“又見麵了,太傅大人。”

柳下少爭搖著扇子也笑,“是啊,山不轉水轉,總有見麵的機會……”

對於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涇陽恍如不察,問道:“笑千君,你來是有何事?”

“方才營外有人送來一封秘函,點名交給大都督。”說著,遞上來一封雪白的信函。

信函?

柳下少爭和涇陽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由涇陽接過,說道:“好,本都督知道了,你也下去吧。”

笑千君似乎有些不願離開,但見涇陽眼神專注地盯著信函,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徑自回了他的住處。

涇陽與柳下少爭沒有到大都督的寢帳,反而繞了個不小的圈兒,最後到太傅帳裏,吩咐下人在外守候,涇陽把那封信取出,放在小幾上。

“你怎麼看?”

柳下少爭瞥了信一眼,道:“打開看看咯。”

涇陽撕開信封,攤開在桌麵,兩人借著燭火看罷,不覺陷入沉默。

還是涇陽先開口:“你覺得可信吧?”

柳下少爭哼笑,“為什麼不信?”

“你要我小心‘笑千君’,這封信是他拿來的,不怕有詐?”她挑起眉。

柳下少爭指尖點了下桌麵,“我告訴過你,昔日星之域的人有和朝廷勾結,才會使我父功虧一簣,而今修羅淵劫持供品的事如此隱蔽,竟都被朝廷獲悉,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修羅淵有朝廷的內應?我不清楚內應是誰,倒是可以將計就計,看是否與笑千君有關。”

笑千君是呼延頗黎的親信,他若脫不了關係,那麼呼延頗黎也就不在話下。

涇陽明白柳下少爭的意圖卻很難放心,“修羅淵的位置特殊,北邊是玄武海,南邊是大荒漠,如果騎駱駝,過了那片荒漠穿過狹天塹,就是咱們腳下所在的玉峽關。若分兵兩路的話,我繞到玄武海那側,不管偷襲修羅淵成或不成,剩下的人馬都比現在的實力薄弱,遇上能與百裏封疆旗鼓相當的對手斷天河,你和皇上……”

“哈哈。”柳下少爭一徑笑。

涇陽推他一下,卻被柳下少爭抓住了手腕,輕輕一拉抱坐在腿上,“我的大都督,你想太多了。”

“胡鬧。”涇陽不敢太大聲,驚動外麵的士兵,“這是什麼地方,你還敢無禮!”尤其她現在還易容成楚山孤的樣子呀。

柳下少爭輕輕聞她鬢絲的幽香,低低地說:“別擔心,他們不敢進來的……涇陽,若我隻讓你帶走一百個人,你還敢不敢?”

“你又有什麼鬼點子了?”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左右捏那張俊美的臉龐,“不準再隱瞞我,全部交待清楚。”

“讓你帶走這些人不是為‘廝殺’,而是要做‘苦力’,所以大部分兵力還是會在軍中守護皇上。”柳下少爭抓下她的手,“按照信上所說,斷天河帶走修羅淵的精銳,剩下的也不過是些駐守兵,本以為有修羅淵的地勢作為屏障就萬無一失,卻不想被咱們知道了飛天境與修羅淵之間的秘道。你帶走的這些人隻要順圖上所繪的地勢從高到底挖一道暗渠,引玄武海之水到此,七日之內一旦漲潮,飛天境和修羅淵全都不保。”

“啊……”涇陽聞言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麼確定七日內會有大潮?這個時令,玄武海應該是風平浪靜才對。”

“我要使用堪輿之術改天時。”柳下少爭的口吻雲淡風情,就好像這件事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似的。

涇陽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你瘋了?!隨意改變天時要折壽的!不行,我不同意!”雖然沒有跟師父學術法,但她明白,不管是誰亂了時令,都要受到天譴,這是天地萬物亙古不變的法則。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速戰速決嗎?”柳下少爭雅然一笑,“既不至於讓修羅淵和飛天境的叛徒成為我父親複興霸業的阻礙,也不讓修羅淵的人馬成為呼延頗黎借刀殺人的利器,如此不過是最折中的選擇,何況……折壽而已,又不會死。”

“你知道你會活多久嗎?”涇陽冷冷地問,“如果你本身隻有六十年的命,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那麼未來……未來你要怎麼辦?”

柳下少爭靜靜地盯著懷中的她,半晌問:“如果要你現在與我一起離開這裏,放棄雙城的百姓,你肯不肯?”

“我……”她哽咽了。

“如果你說一個‘肯’,柳少爭二話不說放棄剛才所說的話,和你一起離開這個紛擾的地方。”柳下少爭的笑仍舊那麼溫柔,但柔中盡是利刃,“我把選擇權給你——涇陽,來做最後的選擇吧。”

到這一步,讓她做選擇。

分明已是無路可走,無路可選,偏偏還要她做出抉擇——

“你好狠的心。”

柳下少爭撫摸她柔順的發絲,“我對你怎麼可能狠得下心來?涇陽,少爭不是輕言犧牲的人,若雙城局勢穩定,你願意廢除月城夫妻不可同堂的祖訓,與我終老麼?”

“你我之間又不是夫妻——”涇陽一陣苦笑,“何況,我都還不知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說著,不知想起什麼翻了翻袖底,把解係草的根莖取出。

“現在交給我,不怕我食言害了雙城?”柳下少爭挑起眉。

事實上涇陽對自己如何,早已在他心底有數。可惜,世事紛擾,在沒有把握可以伴她廝守以前,任何多餘的承諾都是妄言,都是不該。

“我怕你活不到兌現承諾的那天!”她沒好氣地說。

柳下少爭接過解係草,咬在嘴邊,雙眼卻一眨不眨凝視著她的一顰一笑,心道:想我柳下少爭覽遍群芳,終是為草木折腰……

這是現世報嗎?

涇陽眨眨眼,一絲赧然油然而生,“你看什麼?”

“師父有沒有教你看本命星?”他忽然問。

“有……”涇陽點點頭,“怎麼突然說這個。”

從一個人的生辰八字推測到本命星的方位,就能知悉他的運勢和現狀。

“沒什麼。”柳下少爭摟著她說,“告訴我你是哪一顆,讓我可以隨時看到你。”

涇陽推開他,來到小布窗邊,掀開瞅了瞅群星燦爛的蒼穹,“那麼,哪一顆才是你的本命星?”

柳下少爭來到近前,微笑著指向某個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