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算計(1 / 3)

“藍——”

安初藍疾步奔跑,長發隨意飄散在身後,尚霽辰喚了幾聲她也沒有回應。

尚霽辰無奈,使出輕功追趕,身影晃動,轉眼間便到安初藍身側,伸臂去搭她的肩,被安初藍一側頭閃開了。

但這麼一來她也不得不停了步子。

尚霽辰見她不再跑,也就不再伸手攔她,他跑了一路仍舊麵不改色心不跳,倒是安初藍有些氣喘,張了小嘴深深吸氣。

她武功不是好的很,怎麼才跑了幾步就如筋疲力盡一般?

尚霽辰狐疑地仔細端詳,隻見安初藍清麗的麵容蒼白無神,隱約顯現出一絲疲倦。她不自然地偏過頭去,不想被他看清。

“你這是怎麼了?”心被什麼拉扯了一下,尚霽辰皺著眉頭輕問。

安初藍揚了揚小臉,漾出一抹溫和的笑容,“隻是有點累……”

“你撒謊!”尚霽辰眉頭皺得更緊,墨色的眸子沉了一沉。

什麼時候他也能分辨得出真實與謊言了?這樣想著,安初藍竟有些想笑,然後就真的“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不問,不代表她沒聽到。

某個他很信任的人告訴他,是她盜了寧心丹,造成了他父親的死亡。

他信了那個人,所以要恨她,要殺她。

雖然現下他相信了她,可若那個人又出來說她什麼,他是不是又會回頭去相信那個人?

說到底,她和他之間,已經有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把他們隔了老遠的距離,就算是近在咫尺,他也是遙不可及的。

因為有些東西,她是無從選擇的。

比如說……有個什麼樣的父親。

“我以為我們沒事了。”尚霽辰扳過安初藍的身子,想看清她隱藏在眼底的真實情緒。

她隻是又給了一個笑容,那笑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那麼無力。

“安初藍!”尚霽辰看著她的眼睛吼她的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別扭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安初藍把目光移開,不敢與他對視,那樣,會泄露她的不舍。

尚霽辰不覺握緊拳頭,真的很想敲敲麵前這顆腦袋,手舉到半空,又挫敗地放下,把手臂重重甩向一旁。

他環顧四周,想找個話題來緩和氣氛,才發現他們現在站著的位置離伴月池不遠。

“再往前走幾步就是伴月池了,要過去看看嗎?”尚霽辰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這真不容易做到,他在安初藍麵前很難控製好自己的情緒。

伴月池?

是他們上次打架的地方吧。

安初藍不由得輕笑出聲。

“怎麼?”尚霽辰被她笑得發毛,弄不清楚她在想些什麼讓他很不痛快。

“前幾天我們還在那兒生死相拚呢。”此番卻是去瀏覽風景了,他的心情轉變還真是快。

聽出她話裏的諷刺,尚霽辰的耳根有些發紅,他訕訕地說:“我相信那個人,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懷疑他……”

“那個他,是你師門中的人。”這不是個問句,推斷出這一點並不困難。

尚霽辰不置可否,她也沒有等他回答。安初藍徑自朝尚霽辰指的方向,朝伴月池走去,尚霽辰默默地跟上。

繞過一個小山包,便是半月形的石門,碧綠的池水在門後若隱若現。

春意尚濃,池中央已泛起了片片蓮葉,幾個荷葉花苞星星點點地俏立在水中,隱約能看見淡粉色的嫩芽。

溫柔的風迎麵拂過,帶起陣陣清香,一派春暖日麗的景象。

陽光灑在初藍臉上,有些微的暖意。她靜靜看著池水,水波不興,尚霽辰慢慢走到她身側,輕輕攬住她的肩。微一側目,他寬厚的肩膀赫然就在她眼前,閉上眼,她允許自己稍微靠一會兒。

溫暖和結實,與她記憶中的一樣。

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便是這樣一番光景吧……

真是煞風景嗬,她必須打斷這美麗的沉默。可惜,她不能讓自己沉迷,否則便再沒有力氣出來,最後隻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既然你不懷疑他,怎麼又相信我了呢?”

“……也許他看錯了也說不定。”尚霽辰沉吟半晌說。

“之前你就沒想到他會看錯?”她仍倚著他的肩,他此刻看不見的她的臉上,滿是悲傷。

尚霽辰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我們能不能暫時不討論這個問題。”

她霍然起身離開他,轉過臉來看尚霽辰時,隻有平淡而溫和的笑容,“會逃避的不是你。”長長的眼睫一扇一扇地,擋住她不想被發現的情緒。

他沒選擇一開始就相信她,是因為他們分屬對立的兩方。再沒有仇怨,經年累月的競爭下來,那界線也變得分明了。

尚霽辰略顯尷尬,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害怕我和你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隻是我一廂情願,不敢直接問你,而你又不解釋……我才會誤會真的是你做的……總之是我錯了,要打要罵隨便你。”

安初藍微微一愕,他誤會了她的意思,可是心底還是有不小的感動湧起。

他從來都是這個樣子,想到就做,做錯了就認,好像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似的。還是很小的時候,就被他這樣的個性所吸引,這麼多年,他一點都沒變。

可是他忘了,她那時也忘了,有些東西,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

“不,你沒錯,你該恨我的。”

“我已錯過一次,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見她不似說笑,尚霽辰也正了神色,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胸口忽然鑽心的疼痛,安初藍耗了極大的氣力才忍住用手去按胸口的衝動,她暗暗吸了口氣,避開他的眼神,“三天,之後我會回家。”

她是說她隻會再留三天?

尚霽辰麵色一冷:“為什麼?”

“再喝三天的藥,你的身子就完全好了。”

“然後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扔下我不管了是嗎?你回家去做什麼,你為什麼從來不愛把話說清楚?”

她的語氣,像在做最後的訣別。

尚霽辰恐懼地意識到這一點,大手箍住安初藍纖弱的肩,不停地發問。

他還真是愛生氣呢。

安初藍忍不住笑出聲來,輕柔的笑聲像是一首舒緩的曲子。被箍住的肩膀有些疼痛,但她並不在意,反而伸手去撫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從黑色的眼眸滑下,停在他輕薄的唇角。

“回家等你啊。”柔軟的雙唇微微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她的笑容溫柔,剪水的眸光中透著幾分愛憐。

尚霽辰幾乎有一刻都要以為,她是要等他去迎娶她。

然而這中間有什麼不對,他還是嗅出了味道。

“安初藍!”他討厭她一直打啞謎。

秀氣的眉輕蹙著,被叫全名還真是不習慣。

“你一定要殺我爹爹的,對吧?”將手收了回來,指尖還有他的溫度,是她舍棄不下的東西。

隻是今天不說,明天不說,總有一天還是要說的。這件擋在他們中間的事就算他們能一時不提,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提。

尚霽辰的臉明顯地僵了一下,他有些生硬地說:“我一定會為我爹報仇。”

一個非正麵的回答,算是給她留了情麵。

“那就是了……”安初藍再次微笑,陽光落在她輕軟的嘴唇上,泛起一輪淡金色的光輝,誰也不會看到,美麗的外表下,身體的某處正在淌血。

“什麼是不是的!”尚霽辰生生打斷她,指著伴月池中央那幾點荷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花尚且如此,何況是人。”

那小小的幾個花苞被風輕輕一拂便花枝亂顫,隨時都會被刮倒,可是卻偏偏堅強地站在那,等著開花結果。

若她沒有那麼多的牽絆,也許也能如它們那樣,呆到最後。

“可他畢竟是我爹爹。”她不能眼看著他死去,也不能棄父親於不顧。這是她,總有太多的顧慮和堅持,所以活的才辛苦。

安初藍忍著心口的疼痛,笑顏如花:“所以你若想殺我爹,便要踩著我的屍身過去。”

尚霽辰看著她的笑容,一臉高深莫測。

良久,才問出一句:“即使其罪當誅?”

肅了神色,她合上眼簾,企圖掩飾泛上眼眸的淚光,忍著胸口的疼痛,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即便如此。”

“那倒有個好消息了。”意外地,尚霽辰竟也笑了起來。

嚴格地說,是扯了半邊的嘴角擠出來的彎度,但那絕對是個笑容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