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禮對轎內女子道:“蕭姑娘,在下已經與迎親的談妥說好,你不用再去嫁給知府大人了。”
管家聞言在心中狂叫:談妥什麼啊?你那叫武力脅迫好嗎?然而他要是敢出聲,也就枉費他在知府大人身邊跟了這麼多年。
女子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啊?”
“我是說,這門親事至此告一段落,你不必被逼著去嫁給一個年紀比你父親還大的人了。”
怕女子還有顧慮,呼延禮銳目掃一眼周圍,道:“左右無事,各位都回去吧。”話音剛落,管家第一個騎上馬,狠抽一鞭,那馬兒吃痛,飛也似的跑得無影無蹤。
轎夫樂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齊發一聲喊,四散而逃,鐃鈸嗩呐扔了一地。
眼見事成定局,方鏢頭歎口氣,朝他拱手道:“既是呼延大俠出麵,州府那邊自然也有辦法交代得過去,我等人微言輕,也不好說什麼,隻盼此事到此為止,告辭了。”言下之意就是剩下的麻煩事情你自己解決,不要牽拖到我們頭上來。
呼延禮自然明白這層意思,點頭道:“方大叔你放心,這件事,在下一力承擔便是,不過隻要回報是個虯髯大漢好了,在下的名號,還請不要說與太多人知道。”
方鏢頭鬆了口氣,又有些疑惑地看了轎中人一眼,手一揮,帶著鏢局的人離開。
真奇怪,江湖以外的事情呼延禮從不插手,這回突然冒出來搶親,還不肯承認身份,難道真是看中了這新娘子的姿色,想要偷偷摸摸吃幹抹淨不認賬嗎?要知道呼延禮是連續好幾年《飛來月鈔》所辦“最欲嫁男子”的投票第一名,武林中哪位頂尖美女不趨之若鶩,因此害得他為了逃避逼婚到處逃竄,這位新娘子得美到什麼程度,才能讓他費力氣來一親芳澤?
方鏢頭決定回去之後把《飛來》的每一冊都重新翻閱一遍,了解一下呼延禮的偏好是啥。不過在他的印象中,呼延禮好像隻有逃跑和做善事兩個愛好而已?
江山代有才人出,現在武林中的人才們,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了啊。
終於四下無人,呼延禮站在轎前,對那女子道:“蕭姑娘,那些人都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蕭姓女子細弱的聲音自紅蓋下傳出來:“都走了?”
“是的,所以你無須害怕,即使常州知府要來尋事,在下——”
蕭姓女子打斷他的說明,問道:“他們還回來嗎?”
呼延禮看看散落了一地的迎親用具以及依然直挺挺躺在自己腳邊的喜娘,篤定道:“我想不會回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子雖然困惑,但那聲音裏並沒有害怕猶疑的味道,看來不是膽怯之人。
呼延禮一愣,隨即想起之前她似乎都在睡覺,“這不是姑娘你心甘情願的婚事,在下既然遇到了,說不得要出手相救一番。”
女子頭微微側向一邊,聲音有些不對勁:“你……你救了我?”
“要這麼說也可以……”呼延禮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勁,之前為了救人,實在碰到過無數次被要求“以身相許”的尷尬局麵了,他應該推說自己是在事情結束之後恰巧路過,隨便上來問問情況的才比較合適——如果有人願意相信的話。
基於以上的擔憂,他補上一句:“蕭姑娘你不必感謝在下,回家後好好與家人過平靜的生活,自在度日去吧。”
“感、謝、你?”女子重複對方言語的口氣,似乎有點咬牙切齒。
呼延禮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女子低頭從轎裏鑽了出來,站定後掀開蓋頭隨手往地上一丟,一張秀美的容顏出現在自己麵前。
呼延禮原本就預料她應該長得很不錯,但現在看來比想象中的還要美上幾分。明眸皓齒,大氣端莊,不是江南味道的小家碧玉,反而比較像爽朗明媚的北地佳人。然而“閱人無數”的呼延禮關注重點完全不在此處,而是這佳人一臉怒氣騰騰,看呼延禮的眼神簡直想他要把吃下去一樣。
“我有什麼地方非得感謝你了?”
女子踏前一步,簡樸到了極點的鳳冠在頭上險險晃蕩,從樹縫中漏下的陽光照在那上頭,閃得呼延禮眼暈。
“你、你不感謝我也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從此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你就當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好!”呼延禮依然保持著警惕的心情,因為在他過去的經曆中,也有女子和對方家人用惱羞成怒這一招引出他的愧疚感,然後開始以此為要挾,好讓他負起責任來雲雲。
其實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太愛管閑事了,不然的話根本不可能招來漫天飛舞的桃花運。然而這位虯髯大漢就算知道事實如此,一想到其中大多數人是確實需要幫助,就沒有辦法讓自己狠下心來,做因噎廢食的事情了。
“從來沒發生過?”女子眯起眼,又一次逼近眼前這個四肢發達所以頭腦必然簡單的高大男人,那聲勢竟有一種狠辣的味道。
呼延禮已經退了好幾步的身軀突然停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遞過去道:“接下來的事情我會托人擺平,不過你如果還是擔心知府會來找你家麻煩的話,拿這些銀錢搬去別的地方吧,應該可以舒服地過一陣子了。”
女子盯著他遞過來的半黑不白的布包,皺起柳眉並不伸手去接。
呼延禮略一思忖,想她是嫌少,遂打開布包,隻見四五片金箔疊在一起,熠熠發光。呼延禮直視女子而笑。
女子伸出兩個食指和拇指拈起一片金箔,掂了掂,又放回去,問呼延禮道:“你既不缺錢,自然也不缺女人,做事也還算周詳,跑來這裏找我麻煩,到底想做什麼?”
呼延禮愕然,指著自己鼻子,道:“我……找你麻煩?”
“你破壞我與知府大人的百年之好,還不是找我麻煩?”女子嘖了一聲,似乎是嫌重,伸手到頭上,把釵兒鈿兒利落地拿了大半下來,扔到轎中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