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為嫁豪門賭就賭(1 / 3)

城樓上正在敲著四更鼓,蕭絲染蹲在離城門不遠處的牆角,一言不發。

呼延禮保持挺拔站立的姿態看著她,已經有整整一個時辰了,他確定這女子一會兒肯定站不起來,不過也沒有要阻止她繼續消沉的打算。

最後還是沒有見到知府大人。那位大官兒的發妻不是省油的燈,從仁義禮智信到閨房敦倫,與蕭絲染進行了曠日持久的口水戰,最後並沒有分出輸贏,而是以一方退場休息,一方被拒之門外告終。

呼延禮本以為她會站在門口,一直等到知府大人出現為止,沒想到蕭絲染呆立了沒多久,忽然間把頭飾和嫁衣都扯了下來,扔在別院門口後重重踩了幾腳,又朝喜娘和轎夫、樂手說了句“散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呼延禮跟著她。出於保護弱女子的道義責任是其二,最重要的,他想看看蕭絲染接下來想做什麼——這女子行事出人意表,讓人好奇。

可是他沒想到,蕭絲染竟然隻是蹲在這裏,直到天快亮了都不曾動一動。

呼延禮一個武人自然無妨,僵立著吹風權當練耐力,這嬌弱的姑娘脫下嫁衣之後,身上的衣服十分單薄,夜深露重,極可能感染風寒。

可惜呼延禮隻有俠義之心,並無溫柔之意,因此絲毫沒有想到這一點,純粹擔心她一個單身女子被人欺侮,因此站在這裏保她不受人滋擾而已。

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蕭絲染連續打了十來個噴嚏,呼延禮才意識到她吹了一夜風的嚴重性。

“你……你要不要去烤烤火?”

蕭絲染撐著腫脹的眼皮看向他,聲音嘶啞:“你不知道現在是初秋嗎?哪裏會有烤火的地方?”

呼延禮看見她的樣子,不由得吃了一驚。原本薄施脂粉的美麗臉龐被凍得有些發青,眼裏布滿血絲,周圍一圈又紅又腫,唇脂的明豔色彩變淡且暈開到下巴上,幹裂的嘴唇昭示剛才逞口舌之利時的盛況。

“你等一下。”

他飛身上了最近的屋頂,舉目四顧,看見對麵中庭便有一口水井,悄無聲息地躍下。不多時,一個白瓷大碗便出現在蕭絲染麵前。

蕭絲染迫不及待地接過,咕嘟咕嘟將一碗清冽井水盡數喝下。

“還要嗎?”呼延禮問。

蕭絲染聞言,先是露出期待的表情,隨後又倔強地搖了搖頭。

看她那麼渴,原來隻要喝一碗水就夠了,女孩子的肚子就是這麼小吧。呼延禮心裏這麼想著,口中“哦”了一聲,再度跳上圍牆。

回來的時候見呼延禮竟真的雙手空空,蕭絲染充滿怒意地瞪著他——她剛才的這種表現,很明顯是還想要水的,怎麼這人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呼延禮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你怎麼了?”

真是頭隻有四肢發達的蠢牛!蕭絲染悻悻低下頭,不去理他。

“你要不要烤火?”呼延禮又問。

蕭絲染這回知道此人一根腸子通到底,隻緩得一緩,便點了頭。不過這大半夜的,哪裏找地方去烤火?

呼延禮離開一會兒,便抱了一大捆幹柴回來。他在蕭絲染對麵蹲下身,很快用柴火搭出一個周正的錐形,隨即自懷中取出火石與紙媒。

四更的街頭十分寂靜,連各戶豢養的家畜都已經入睡,打火的聲音就顯得分外響亮。正在敲打的當兒,忽然聽到不遠處一聲呼喝:“誰在那裏?”

呼延禮往發聲的方向一瞧,遠遠看見兵丁打扮的兩人持矛朝這邊而來。想到朝廷向來的禁令,入更以後任何百姓不得在街上隨意走動逗留,他輕喊一聲“糟糕”,拉起蕭絲染的手就跑。

才踏出一步,隻聽“砰——”重物墜地的聲音響起。呼延禮這才記起,蹲了一個時辰的少女的纖細的雙足,是不可能用來幹任何事情的。

蕭絲染狼狽地趴坐在地,低低呼痛,揉著完全麻痹的雙腿。

呼延禮二話不說,將她背到自己肩上,施展輕功,足不沾地地往城外而去。

這個時候,城門自然是關閉的。蕭絲染感到耳畔風聲呼嘯,起先不敢睜眼,後來漸覺這大胡子男人的行動十分平穩,她終於忍耐不住好奇心,張開一隻眼睛看看如今是什麼狀況。

那隻眼睛睜開的時候,好巧不巧,正是呼延禮腳尖向豎直的牆壁借力,一點一躍,飛過城牆的刹那——耳邊響起的尖叫聲過於驚人,呼延禮一時忘記運氣,兩人直直往下掉,他慌忙使出千斤墜的功夫,總算完好無損地在城樓上站定。

尖叫還在繼續。呼延禮頭痛地將她放下,飛快地點了啞穴,再把人往肩膀上一扔,重新催動內力,飛身下城樓。

“我的媽呀!那那是啥?”

很多年以後還有人在說,某年月日,月黑風高的夜晚,他曾親眼看見有個長毛怪獸,背著一捆柴火,呼嘯著從常州城門一閃而過,那尖叫震耳欲聾,以至於城樓的地麵都因此塌陷了幾分。據說那擔柴火是從城牆根下老李家拿的,少了柴火的地方竟然留下了為數不少的銀錢。李家人用這筆錢當本金,做起了綢緞生意,三代以後成為兩江巨富,李家後人為感激“背薪大神”的恩德,在當年堆柴火的地方建起一座“背薪廟”,塑了個猩猩狒狒加鍾馗的神主,香火世世不絕。

那是後話。而現在,“大神”和他的“薪”已經在城外林地裏燒起了篝火,安靜地對坐著。

“你會飛?是哪裏的鬼怪嗎?”蕭絲染驚魂未定。

“那是輕功。”呼延禮好笑地看她一眼,嘴裏問著別人是不是鬼怪,眼睛裏卻閃著好奇的光芒,這女子膽識的確不錯。

“輕功……是什麼?”

“就是使身體變輕的功夫。”這個解釋很不錯吧?呼延禮有點小得意。

“怎麼變輕?”根據她剛才與他身體相貼的感受,這男人肌肉結實,全身上下絕對沒有任何輕飄飄的感覺。

……身體相貼。身體相貼?

蕭絲染的思路突然凝固。剛才這個男人和她身體相貼了!

按照時下的規矩,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子三更半夜混在一起,而且還有了“親密”的接觸,要是不認命成婚,她這輩子算是毀了。

蕭絲染茫然看著眼前很努力在解釋怎麼變輕的男人,非常確定此人絕對不是自己想要嫁的對象。

她不是挑外貌,外貌最不重要了。也不挑脾性,即使此人脾氣似乎很好。

她隻要一樣,權勢。不需要很大,隻要足夠保護自己以及家人的權勢,那就足夠了。

這個男人就算什麼都好,也唯獨沒有這一樣。

況且,也遠遠沒到什麼都好的程度。

所以,這件事就天知地知她知他知,反正這男人似乎也很怕別人硬要嫁給他,所以不會有什麼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