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孤男寡女荒郊野外(1 / 3)

用過中飯,從兄長與幼弟近乎誇張的依依不舍中解脫出來,蕭絲染迅速整理好包袱,隨呼延禮離開生活了五年的蕭家莊。

呼延禮腳程極快,蕭絲染辛苦地跟在他背後,沒有說出半句停下歇息的話。十多裏下來,呼延禮猛然想到自己並非一個人在趕路,回頭看了看,但見蕭絲染白著一張臉,背個大包,左右腳飛快地交替前行,步伐很小,速度卻不算慢,緊緊跟在自己後頭。

“我來拿。”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拎過蕭絲染肩上的包袱,為那沉甸甸的重量微微吃驚,指著不遠處一棵大樹,“休息一下吧。”

蕭絲染肩頭一輕,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拖著腳步在樹下的簡易石凳上坐下,不停地捶打發酸的雙腿。

呼延禮到她身邊席地而坐,問道:“累嗎?”

蕭絲染點頭,“昨晚一宿沒睡,要在平時,我沒有這麼怕累。包袱有點重,一會兒趕路的時候,還是我自己拿好了。”

呼延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男人,力氣比你大。”從小就被教導要善待弱者,這是呼延禮到處助人為樂的根源所在,之前沒有幫她拿,已經是大意疏忽了,怎麼可能再還回去。

蕭絲染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你力氣大,就一定要幫力氣小的嗎?”

“女人家天生就比男人體弱,不適合幹粗活。”呼延禮隨口舉了個例子,“你的兄弟下地勞作,你卻不用,就是這個道理。”

“誰說不用?我不比他們幹得差的。”蕭絲染炫耀般攤開雙手,呼延禮看到的,是與她美麗容顏截然相反的粗糙手掌,理該飽滿的十指指腹幹幹癟癟,縱橫交錯的掌心紋路上長了好幾處老繭,右手虎口處還微微開裂著。

“他們還沒有從原本的好日子裏緩過勁來,平時幹活之類的事情,都要我去督促,如果我自己不幹活,又怎麼有臉去催他們呢?”

呼延禮聽出她話中的破綻,問道:“你家原先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嗎?”

蕭絲染麵容僵硬了一下,道:“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一家以後都會過現在這樣的生活,除非我能夠找到足夠好的人家。”

“為什麼這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的兄弟不是更應該擔當起家裏的事情,讓你爹娘過上好日子嗎?”呼延禮皺眉詢問,他並沒有漏聽之前蕭母說的“不是親生”這句話,可是看他們相處的樣子,卻也絕不是在故意虐待身為養女或者庶女的絲染。尤其墨悲和詩讚對她的依賴,從剛才那盛大的含淚相送十八裏就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他們連中原話……”蕭絲染臉上一僵,改口道:“他們連耕作都學不利索,怎麼去擔當家裏的事情?”

呼延禮知她說漏嘴,但沒有抓著不放,隻道:“沒有人一出生就會做事,隻要有心,總能學好的。”

“是啊。希望他們能夠快點習慣現在的日子,剛剛來到時候,那個又哭又鬧的勁兒,實在是太煩人了。”蕭絲染嘴裏說著自家兩兄弟的壞話,臉上卻露出溫柔笑容。

墨悲,絲染,詩讚……呼延禮想著這三兄妹的名字,忽然噴笑出聲。

蕭絲染不解地轉頭看他,“怎麼?”

“我在想,好在府上隻養了三個兒女,要是再多一個,那位的名字可真是有些對不住了。”他不知道蕭絲染是否蕭家親生,因此特地用了“養”字,以防她感到不快。

蕭絲染頗為詫異地注目這虯髯莽漢,“你知道我們名字的由來?”

呼延禮得意頷首,“‘墨悲絲染,詩讚羔羊’,千字文是我開蒙最早學的東西,現在還能背出大半來。”

蕭絲染不解,“開蒙?”

“就是孩童剛剛開始念書習字。”呼延禮以自己的看法解釋,也不管是否妥帖。

“中原教化,果然不同凡響……”蕭絲染禁不住讚歎,“在我們那裏,極少有人能夠看懂全部千字文的。因此爹爹用千字文中的文句給我們起名,很多人都覺得十分風雅呢。”

“那,你應該還有用本族言語起的名字吧?”

“對!我的族名是——”蕭絲染猛地住口,瞪他一眼,道:“這和你無關吧?”

呼延禮抱拳謝罪,道:“我隻是隨口發問,如有冒犯之處,請你不要在意。”

看他誠摯的樣子,蕭絲染反而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喃喃道:“算了,也沒什麼……我真不知道,原來中原的綠林好漢,也是這樣的謙恭有禮。”連說話的分寸都拿捏得不差分毫,和老家那邊的綠林盜匪全然不是一回事——隻有外表異曲同工。

“不不,其實像我這麼謙恭有禮的綠林好漢並不是太多,日後你就會知道。”呼延禮咧嘴,露出白得發亮的牙齒。

蕭絲染好奇地問:“那,中原武林的人都是從小就開蒙的嗎?”

呼延禮搖頭,“讀書識字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有辦法供孩子入讀私塾或者聘請西席的,多半家裏也不會窮到需要出來闖蕩江湖,過刀頭舔血的日子。”

“可你家不是供你讀書?”

“我家已經是傳很多代的所謂世家了。祖上本來是做小買賣的,後來陰錯陽差成了武林中人,所以日子還算過得去,家嚴家慈對我念書的事情也看得緊,因此雖說我自己不是太喜歡,大字還是被逼著識了幾籮筐。”

蕭絲染對他的話深有同感,“說得不錯,家裏沒有些資財,就沒有什麼辦法好好讀書。我和大哥還成,詩讚小時候頑皮,爹娘說過幾年等他收了心後向學不遲,誰知道沒過多久就到了這般田地,全家人每天為生計奔忙,再也沒有閑工夫去教和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