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弗裏多林發現阿爾貝蒂娜已經入睡,枕邊竟然放著他在神秘舞會上戴過的麵具。這究竟是一個夢,還是他與妻子共同擁有的一個幻覺?難道妻子就是那個替他贖罪的女子?她是不是一直對他隱藏著一個秘密?書裏並沒有提供答案,隻是在最後一場談話中,阿爾貝蒂娜說:“我想我們必須感激在我們經曆的所有冒險中全身而退,不管這些經曆是真實的,還是僅僅是個夢。”
同樣在1971年,英國作家弗雷德裏克·拉費爾出版了小說《昨晚跟你過夜的是誰?卜書名似乎就是阿爾貝蒂娜向弗裏多林提出的問題。拉費爾一直潛心於研究英國中產階層的生活百態,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查理·漢森曾經是一名水手,他與紅頭發的漂亮妻子羅拉第一次做愛時就讓她懷了孕。習慣於東奔西走的查理做了推銷員,出差途中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殺掉妻子好讓他與性感的同事簡發生戀情。
一天晚上,查理與簡在辦公室裏過夜,一個陌生男人破門而人,持槍威脅他們。他是簡的丈夫或者情人?查理顧不上尋找答案,他將對方製服後又放走。回到家中,羅拉似乎對這起事件以及查理的外遇仍蒙在鼓裏,因為她對查理說:“我們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幸福”,查理點頭表示同意,這讓他懷疑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他幻想出來的。
拉費爾同時是一名電影編劇,他為約翰·施萊辛格的《遠離塵囂》和彼得·波格丹諾維奇的《黛西·米勒》寫過劇本,並因《親愛的》一片獲得奧斯卡最佳編劇獎。1994年春天,他在威廉·莫裏斯經紀公司的代理人接到從華納兄弟影片公司打來的電話,對方神秘兮兮地問他是否有空,卻不說為了什麼。
電話是受庫布裏克的指使打來的,隨後他寄給拉費爾一本已經出版的小說封麵的複印件,書名和作者均被摳掉了。拉費爾後來才發現這本書是阿瑟·施尼澤勒的《夢幻故事》,當時他真不知道作者究竟為何許人也。庫布裏克不相信任何人,除非拉費爾同意和他一起工作,否則他會把一切都視為機密。
實際上,早在《夢幻故事》一書尚未出英文版時,庫布裏克已經買下了它的版權。為了不讓外界知道他的興趣所在,他采取了迂回的方式,通過他在《時代周刊》當記者的朋友傑伊·考克斯購得了版權。盡管他最終放棄了將《藍色電影》搬上銀幕的念頭,但他仍要感謝特裏·紹森為他打開了思路,他應該在有生之年拍一部描寫人類性愛關係的電影。“像許多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一樣,斯坦利為錯過了性革命的年代而倍感遺憾,”拉費爾說,“我們出生得太早,當六十年代的性解放到來時,我們已經不能像年輕人那樣置身其中。但斯坦利始終沒有放棄他的好奇,作為導演,他的便利條件在於可以用電影的方式去解開人們對性的熱衷與困惑。這是他從未嚐試過的類型,盡管他在他的電影裏始終表現出對性的關注。”
和所有人的心態一樣,拉費爾仰慕庫布裏克,一心想和他合作,但又擔心在合作的過程中失去自己的位置,淪為替庫布裏克拎包的角色。在看了庫布裏克寄來的複印件後,他告訴對方急於想得到這份工作,於是庫布裏克給經紀人打電話,讓他安排與拉費爾簽約。
就在合同起草階段,拉費爾應邀去倫敦郊外庫布裏克的家中與他會麵。乘車穿過一道道上鎖的大門,拉費爾來到了一幢大屋前。令他吃驚的是,為他開門的竟然是庫布裏克本人。
“他穿著一件帶黑鈕扣的藍色外套,”拉費爾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看上去像法國鐵路雇用的巡道工。他個子小小,圓頭圓腦,不像是傳說中的神奇人物。……他話不多,似乎不習慣與生人交往,即使你是他請來的客人。”
在這次以新西蘭空運來的葡萄酒相伴的會麵中,這兩位編劇和導演試圖確定劇本的方向。他們探討了將故事的發生地轉移到紐約,將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分別改為比爾和艾麗絲,他們不再是原著中的猶太人,而是地地道道的美國白種人。他們還就幾場特殊的戲交換了意見,諸如聚會上吸毒過量的女孩和後來成為影片爭議焦點的秘密儀式等。
拉費爾說他原本認為整個故事就是經曆了一場夢。庫布裏克對此毫不讚同,他說不能完全是夢,如果沒有現實的成分,也就沒有這部電影。分手之前,他們定下了工作計劃。庫布裏克問拉費爾能否每寫完一部分劇本就交給他看。對一個編劇來說,這樣的請求是極其霸道的,但拉費爾卻同意了。他對庫布裏克說,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能讓他這麼做的導演。
會麵當天,拉費爾在日記中寫道:“我開始懷疑,他更像是一個電影導演碰巧成了天才,而不是一個天才碰巧做了電影導演。我與他之間的障礙就是要猜測他是否真的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