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隱好歹也屬於大戶人家的小姐,舅舅超級有錢,母親手裏也留存著一筆可觀的銀兩,隻是誰都不願意在這個小女孩身上浪費資源,她也與窮孩子們一樣,啃窩頭、睡潮濕的廂房,10歲那年,她的腳長滿了瘡,幾乎殘廢;後來又因感冒引起咳嗽,導致肺管破裂,吐血不止。
幸運的是,她每次都挺了過來。
寒酸、病痛、恐懼、無奈一直糾纏著這個小女孩。更讓她不滿的是,一次她大病初愈,就被要求去作禮拜,“信奉上帝”。
別人都神情肅穆地唱著讚歌的時候,廬隱卻東張西望,落寞的眼色射出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憤恨。
美國人朱太太注意到了這個小女孩,走到她身邊,用顫抖的聲音勸她:“親愛的孩子,上帝來祝福你!”
“我不信上帝,我沒有看見上帝在哪裏!”廬隱冷冷答道。
朱太太被廬隱的決絕驚呆了,幾乎是哭著勸導:“哦!親愛的孩子,上帝正在你的左右,你不能用眼睛看見,但是他是時刻都不離開你的……主啊!你用絕大的力量,使這個可憐的孩子皈依你吧……她是你所迷失的一隻小羊,主啊!你領導她……”
三番五次的勸導,叛逆的廬隱最終被朱太太感動了,也許是長久以來積聚的委屈無處宣泄,她選擇接受上帝,也許“上帝”真能給她帶來安全感,後來她哭著對朱太太說:“我信了,我真的信了!”
廬隱皈依了宗教,精神上有了寄托,她說“宗教的信仰,解除我不少心靈上的痛苦,我每次遇到難過或懼怕的時候,我便虔誠地禱告,這種心理作用,我受惠不少……現在雖覺得是一件可笑的事,但也多謝家教,不然我那童年的殘破的心,必更加殘破了!”
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廬隱選擇了上帝,上帝也開始照拂他的小女兒。民國成立前後,廬隱的大哥黃勉已經成年,年幼時不懂事,長大後才知道心疼小妹,廬隱在大哥的幫助和輔導下順利考進了女子師範學校。母親和舅舅既高興又驚訝,對她的態度來了個極大的轉變,廬隱依然耿耿於懷“因為我自己奮鬥的結果,到底打破了我童年的厄運,但這時候我已經十二三歲了,可貴的童年已成為過去,我再也無法使這不快樂的童年,變成快樂……”
·姐不想上班·
廬隱的才氣似乎來的遲了一點,但絲毫不影響其噴湧而出。她13歲進入女子師範學校,在班上年紀最小,老師和同學們都很照顧這位小妹妹。也許實在太小,她根本不喜歡上學,總希望自己生病,因為生病就可以在家休息。從踏入了中學,家裏的親友紛紛對她另眼相看,她才享受到了一些家庭的溫暖。
她的性格也變得活潑起來,與同學們開玩笑,惡作劇,還跟幾個女孩組成全校有名的“六君子”,調皮的主要形式就是“笑”,隻要見到哪個同學的舉動、麵孔、衣著上有所異樣,便開始大笑,一聲接一聲,直到弄得對方相當尷尬為止。
在師範學校的四年裏,廬隱閱讀了大量古今小說,其努力勤奮為將來的展翅高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她回憶說:“我發現了看小說的趣味,每天除了應付功課外,所有的時間,全用在看小說上,所以我這時候看的小說真多,中國幾本出名的小說當然看了,就是林譯(林紓翻譯)的三百多種小說,我也都看過了,後來連彈詞,如《筆生花》、《來生福》一類的東西,也搜羅淨盡……”
到了17歲,母親開始關心起她的婚事。可廬隱的長相實在不敢恭維,扁平臉,塌鼻子,又矮又瘦,她自嘲“短小精悍”,而且對結婚也很害怕,覺得那是一件很神秘的事。
可緣分來了誰都擋不住,廬隱很快被一個英俊的男生吸引,甚至主動與對方談婚論嫁。
那是一位叫林鴻俊的遠房表親,曾留學日本,因父親不幸病逝中斷了學業回國,在北京逗留期間住在了廬隱的舅父家。
林鴻俊長廬隱三歲,一表人才,他很欣賞廬隱的聰明、幹練,試著托人向廬隱母親提親。廬母覺得這小子學業未成,而且家境衰敗,當下拒絕。林鴻俊很傷感,寫信致廬隱,傾訴對她的仰慕,坦述自己幼年喪母、青年喪父的淒涼身世,以及不能與之結為秦晉之好的悲哀和絕望。
這信引發了廬隱強烈的共鳴和同情,激起了對母親的勢利的一腔義憤,她給母親寫了一封信,言辭激烈:“我情願嫁給他,將來命運如何,我都願承受。”母親深知廬隱倔強的性格,苦勸無效隻好答應,但附加了一個條件,林鴻俊必須大學畢業,學有所成後方可成婚。林鴻俊欣然接受,在婚約上簽了字。廬隱為林的學費四處張羅,有一位親戚動了惻隱之心,資助了林鴻俊2000元——她並不知道,這位親戚是受母親所托,這筆錢實際上是母親拿出來的。
1916年,林鴻俊如願以償考進了北京工業專科學校,18歲的廬隱也從中學畢業了,當時國內大學尚不招收女學生,母親則希望女兒能找一份體麵的工作。
廬隱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該如何定位,母親和表哥們卻忙著動用社會關係為她謀事——也許是這些人心懷愧疚,為廬隱忙活得格外賣力,最後給她弄了個北京女子中學體育、園藝教員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