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初冬,廬隱在北京學界福建同鄉會成立大會上,結識了鄭振鐸、郭弼藩(夢良)等人。郭夢良當時是北大哲學係學生,古文根底好,頗有才氣。
大學時代的同鄉會最容易引出情感問題,而且多半是畢業之後就分手的悲劇,在中國上百年來都是這樣,廬隱與郭夢良更是悲劇中的悲劇。
這群福建的才子才女為弘揚五四精神,決定創辦《閩潮》雜誌,大家推選郭夢良任編輯部主任,廬隱為編輯,兩人在工作上有了更多的交流。
“五四”運動後思想界一時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麵,改良主義、無政府主義均有不少擁躉者,李大釗先生的“社會主義研究會”也吸引了不少人,郭夢良和廬隱屬於中間派,他們既覺得社會主義有道理,又傾向於無政府主義的自由性,廬隱認識到“一個人在社會上所負的責任是那麼大”,“下決心做一個社會的人”。
這時候,她的未婚夫林鴻俊大學畢業了,在山東糖廠謀了個工程師,高級白領待遇。林鴻俊寫信來要求廬隱與其成婚,說自己現在已經有實力擔負起家庭責任了,妹子你委屈了這麼久,以後跟著我享福,另外北京學生運動胡亂折騰,北洋軍閥不好惹,在這世道下咱過個小日子就行。
其實林鴻俊是個勤奮上進的好青年,他還對廬隱談了人生規劃,準備報考高等文官,以求更高建樹。
廬隱此時的想法完全變了,她對好友程俊英說:“我羨慕英雄,我服膺思想家”,“林來信總講他目前的地位、收入、享受,太庸俗了。我已經回信,請他另找高明。”
當初仗義訂婚的是她,現在執意要解除婚約的還是她,才女處世,就是不走尋常路。
·君去何匆匆·
“五四”思潮激發誘導著廬隱,她被自己的才氣憋得難受:
我常常覺得心裏梗著一些什麼東西,必得設法把它吐出來才痛快。後來讀文學概論,文學史,裏麵講到文藝的衝動,我覺得我正有這種衝動,於是我動念要寫一本小說,但是寫什麼呢?對於題材,我簡直想不出,最後決定還是寫我自己的生活吧。
她躲在圖書館裏開始著手創造,幾天後整出了一部自傳體長篇小說《隱娘小傳》,可謂開山之作,後來她覺得“隱娘”一名不雅,便取“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之意,不願人們識其內心世界,並以“廬隱”作為她的筆名。
《隱娘小傳》大部分是用文言文寫成,也僅限於朋友間傳閱,影響並不大。後來她讀了幾本短篇小說,覺得長篇小說結構穿插難,還是先寫短篇為好。她寫了一個短篇,戰戰兢兢地去請教某位文學教授,不想那哥們兒給了她當頭一棒:“你也想寫小說嗎?這不是容易的事呢!你這篇東西就不像小說,我看還是不寫吧!”廬隱一氣之下,把稿子給撕了。難過了好幾天,她又壯著膽子又寫了一篇《一個著作家》。這是一篇歌頌純真愛情、揭露金錢社會的力作。某大戶人家的女子愛上了一個碼字的哥們兒,兩人在愛情與麵包的旋渦中苦苦掙紮,後來女主人公病死,著作家則用破瓶子刺破心頭,流著鮮血,呼喊著情人的名字,表達了對社會的抗議。
這篇小說很快被茅盾相中了。
那是1921年,茅盾、鄭振鐸創建“文學研究會”,廬隱通過大哥兼老鄉鄭振鐸認識了茅盾,也加入了該會,登記的序號是13,屬於第一批會員,也是首批21位會員中唯一的女作家。茅盾剛接編改組後的《小說月報》,見到廬隱的小說,稍微修改後便將其發表。
首戰告捷,大大鼓舞了廬隱的創作自信,由此正式開始了她的文學生涯:“從此我對於創作的興趣濃厚了,對於創作的自信力也增加了。”
文學研究會主張“為人生的藝術”,提倡寫實主義,探討人生的意義,反對封建禮教。廬隱在她的創作生活中,一貫遵循此主張。她認為,作品應該含有時代的色彩,因此她的作品幾乎全是寫實,如描寫不甘醉生夢死的青年人苦悶的《海濱故人》,集中描寫農家女悲劇的《一封信》,表現赤手空拳的愛國學生被毒打的《兩個小學生》,反映紗廠女工悲慘生活的《靈魂可以賣嗎》,為和平殉道的女教士的《餘淚》,以及《時代的犧牲者》、《一幕》和《房東》等短篇,雖然結構不太完整,有的很像散文,但都觸及了社會的各個黑暗角落,這樣的作品,在當時並不多見。
茅盾在《廬隱論》裏所說:“‘五四’時期的女作家能夠注目在革命性的社會題材的,不能不推廬隱是第一人。”
在大學裏,廬隱一共寫了幾十萬字的短篇小說、散文和遊記,在文壇已經小有名氣。
大學畢業前夕,全班同學為了籌款去日本,廬隱與幾個好朋友自編自演新戲,公演後不僅賺了錢,還得到了公眾普遍的好評。她們從日本到朝鮮,又到奉天、大連、天津,一個月的奔馬似的遊覽生活,頗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