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文藝女青年·
到上海後,她擔任大夏大學的女生指導,並在附中任教,住女生宿舍;課餘,夜以繼日地繼續著她的寫作生活。她收入不多,生活很苦,常是滿麵愁容,向朋友感歎自己的命運,責罵男子和愛情害了她。北京,是她自幼生長的地方,對她來說,有著特殊深厚的感情。一封朋友的來信把她叫到故都去了。在那裏,她擔任了使她頭痛的北京市立女子中學校長的職務。她說:“當校長真是要我的命。……一天到晚要同那些鬼臉的打官腔的人們會麵,並且還要謹慎,還不能亂說一句話。現在不要說作品,真是連文學的感情,也消逝得幹幹淨淨了。”第二年,她辭了職,又到北京師大附中教書去了,與好友石評梅成為同事。石評梅的情人、中共一大代表高君宇病逝,葬於北京陶然亭。廬隱以此為素材,寫了《象牙戒指》。廬、石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倆終日以煙打發時光,以酒遣愁。
那時候,辦刊物的風氣並不低落,在幾個朋友的努力下,每人出幾百元籌辦了一個“華嚴書店”。
“華嚴”,取其文章之華飾,態度莊嚴之意。書店開張之前,他們辦了一種《華嚴半月刊》,廬隱任編輯,自己並努力寫文章。這時期,她創作的小說、散文和散文詩,多發表在北京《晨報》副刊和石評梅所辦的《薔薇周刊》上,其短篇集成一冊出版,名曰《曼麗》。她曾說,這個時期是她的悲哀時期,這本集子裏充滿了悲哀,雖然這是一種淺薄的衷感。她覺得人生不免要死,盛會不免要散,好花不免要殘,圓月不免要缺。這些自然現象的缺陷,使她陷入悲哀和空虛。
當時她正讀德國唯心主義哲學家叔本華的著作,隱隱約約服膺了他的“人生——苦海”的悲觀主義思想。廬隱自己也承認這時期是悲哀主宰著她,無論什麼東西,在她看來都有悲哀的色調,人們的每一聲歎息,每一滴淚水,都能在她心裏得到共鳴,也使她的靈魂得到安慰。她悲哀著走路,悲哀著看世界,但她並不想解決這種支配著她的悲哀,也不知道如何解決。
1928年9月30日,廬隱最親密的摯友石評梅患急性腦膜炎猝亡。廬隱深悟到生命的脆弱如荷葉上的露珠,絕望中感歎“死比生樂”。
廬隱遭到了人間最不幸的死別,在不太長的時間裏,她母親、丈夫、摯友石評梅和大哥相繼死亡,使悲哀像山一樣壓在她的心上,哀傷緊緊捆綁著她,折磨著她。
石評梅死後,她成了一個沒有伴侶的長途旅人。她說:“這時節我被浸在悲哀的海裏,我但願早點死去,我天天喝酒吸煙,我試作慢性的自殺。”
她的哥哥一去世,使她的悲哀生活到了高潮,她病倒了。病好後,她覺得自己的思想有轉變的必要,不能再如此生活在悲哀之中了。她在自傳裏說:“雖然世界是有缺陷的,我要把這些缺陷,用人力填起來……我隻要有這種努力的意念,我的生命便有了光明、有了力……”
在這種思想主導下,她寫了中篇小說《歸雁》。她說:“在《歸雁》中,我有著熱烈的呼喊,有著熱烈的追求,隻可恨那時節,我腦子裏還有一些封建時代的餘毒,我不敢高叫打破禮教的藩籬。可是我內心卻燃燒著這種渴望,因為這兩念的不協調,我受了痛苦,最後我是被舊勢力所戰勝,‘那一隻受了傷的歸雁,仍然負著更深的悲哀重新去飄泊了’。”
廬隱是一位感傷的悲觀主義者,作品都沒有擺脫悲哀的色調。她追求人生的意義,但看不到人生的前途,覺得人生“比做夢還要不可捉摸”。
蘇雪林說,廬隱的作品,“總是充滿了悲哀,苦悶,憤世,嫉邪,視世鬧事無一當意,世聞人無一慪心”“……廬隱的苦悶,現代有幾個人不曾感覺到?經驗過?但別人諱莫如深,唯恐人知,廬隱卻很坦白地自加暴露,又能從世俗非笑中毅然決然找尋她苦悶的出路。這就是她的天真可愛和過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