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第7章

三更已過,天還未亮。她房裏的燈光昏昏然。燈架上的六角宮燈罩的是水紅色的薄紗。記得那天玉簪拿了水紅、翠綠兩色羅紗,他隻漫不經心地說翠色的好看。她卻歪著頭說紅色的好,瞧上去喜氣……如今微光融融,滿室綺麗,倒像她泛上臉頰的紅暈。

她睡得並不安穩,那樣蹙著眉,臉上猶存淚痕。是哭過了?為他嗎?永琮心中猶疑,卻不意將她驚醒。

“爺?”她微感驚訝,有些恍惚,“怎麼這會子來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看她起身披了件小衣,先忙著倒了杯茶給他。

“沒什麼。啊,夜時叫丫頭泡的碧螺春還溫著。爺將就將就吧!”唇邊仍是淺笑,卻看不出她的心思。

永琮牽了牽嘴角,忽然覺得這世上變得最快的真莫過於人了,還記得從前她的惶恐不安,嗔怒憤恨,那時候不管她想什麼都可以在她的臉上一眼就瞧出來,哪怕是她再用心掩飾也是瞞不過人去。可是現在,究竟是誰讓她變成了這樣子?沉靜得不像是那個令他心動了的玉簪。眼前的她也隻是一個精心描繪著微笑的麵具再以虛偽麵具麵對他的女人罷了。

“你沒有什麼對我說的嗎?”如果有一天,她也變得像蘭馨一樣工於心計,善於掩飾,那麼留她在身邊又有何用?!

“爺想聽我說什麼?”婉轉淺笑,觸到他探究的目光不覺一驚,連笑都澀了起來:“其實,有些事情,爺是不必說的。玉簪明白,隻要爺喜歡,奴婢就……”

腕上一痛,她抬頭對上永琮陰沉的眸,“什麼事情是不必說的?你話裏的意思是在怪爺臨幸福晉了?!”

“不是!”急叫一聲,她看著永琮的眼,然後垂下頭,“玉簪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婢,蒙爺不棄收做侍婢,已經是玉簪三世修來的福分了。哪裏還敢有什麼非分之想、爭寵之心呢?!”

“這是你的心裏話?”為什麼心口空蕩蕩的?是失望嗎?原來他所要的竟不止是她的甘心付出和不求回報嗎?

“真心話?這世上哪有什麼真心話呢?”玉簪淒然慘笑,忽覺腕上巨痛,才驚覺又是說錯了話。手上巨痛,又被永琮用力搖晃再加上那一聲大吼,她隻覺得腦子混沌沌地一團亂。不由地脫口叫道:“爺到底要怎樣?難道你非要我說我心裏頭不痛快,嫉妒得快發狂、發瘋嗎?爺,我隻是一個丫頭啊!有什麼資格去吃醋呢?別說那個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就算是外頭的青樓女子,也不****什麼事啊!”

“不幹你的事?!”永琮沉著聲音,有一種讓人冷到骨子裏的寒意,“什麼叫不幹你的事?你是我的女人,難道不該為我吃醋為我嫉妒嗎?”

“我是爺的女人……”頹然靠在床頭上,玉簪癡癡地道:“要吃醋要嫉妒也要兩情相悅,互許終身才有那個資格啊!而我和爺算什麼呢?就算喜歡爺成了爺的女人,可在爺眼裏又算什麼?不過是爺身邊的一個女人罷了。”癡然凝望,她苦苦一笑,“爺連玉簪的真心都不想要,又何必非要聽什麼真心話呢?”

“你……喜歡我?”問得生澀,永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問。

“有什麼值得奇怪?難道爺不值得人喜歡嗎?”

“是啊!堂堂大清的七阿哥,要錢有錢,要勢有勢,的確是讓女人心動。”

“阿哥?爺是阿哥也好,不是阿哥也好,還不都是一個人?提那些個虛的又有什麼用?”玉簪自顧自地說著,卻沒瞧見永琮閃亮的眸。“其實爺不該收玉簪的。做個小丫頭,玉簪還可以做做夢;可真的成了爺的人,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爺越對玉簪好,玉簪心裏就越是不舒服……玉簪是真的太不知足啦……是不是?”抬頭,她看著靠近的永琮笑。

永琮卻是鐵青著臉,“你不願意做我的女人?”

“不願意!”答得快,她忘了去瞧永琮那噬人的眼。“玉簪生得卑賤,打一出生就讓人安排了一生。被賣入宮,娘沒問過我願不願意;派到西苑,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轉到阿哥府,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就算是爺收了玉簪,不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可能,投胎做人的時候,閻王爺就忘了我願不願意,才弄成今天這般田地吧?”

眼中凶狠之色先退了三分,永琮瞧著她忽然覺得心酸。世上何止是一個小小的丫頭身不由己?就連他自己不也是一出生就沒得選擇?!造化弄人,不論是出身高貴還是身分卑微,都有其可悲之處吧?

“你說,不管我是不是阿哥,你都會會跟著我?”永琮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有種無法掩飾的熱情。

玉簪卻沒察覺,“我會跟著爺——即便是爺給不起我想要的……”

“你要什麼?”

“爺的真心啊!”沒看他,玉簪隻是自言自語,或者壓根就忘了他,“隻要爺對我有寶玉對黛玉的一半癡心就好啦!哪怕是再多的女人站在他麵前,也隻看得見我一個,隻對我一個人好。可惜,爺不是那種人。”

“誰對你說得這些個亂七八糟的話?”永琮忍著氣,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香菱啊!”玉簪“呀”了一聲,回過神來看著永琮,“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呀?”沒扯住人,她傻傻地瞧著掉在地上的東西,好一會兒,才撿起來。是封信呢,這是爺的?

夏日裏天亮得早。剛到香菱寄居的小跨院,就聽著十一溫文的笑聲。皺了皺眉,永琮不由地停下腳步。從十一領著這叫香菱的女人來見他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一向愛書成癡的十一弟動了心——他喜歡的女人也是個活在書裏的人。

既然十一弟喜歡,他也就不管那女人的身分有多複雜,又牽連了多少事,由著他們住進七阿哥府。可沒想到,這女子不懂分寸,連帶著把他的人都帶壞了。

嘴角揚起,不知是歎還是笑。其實玉簪剛剛那些話,雖是讓人惱火,卻不也是他希望的嗎?現在終於有一個女人是喜歡他的人而不是阿哥的身份了,可他又真能給和給得起玉簪想要的真心嗎?

“爺!”魯圖爾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卻不得不開口提醒。從前爺沒這麼煩惱的,就算是再惱人的事兒也會在談笑間一一解決。可自從爺收了玉簪那丫頭之後,就好像常常發呆,而那發呆的樣子還真是怎麼瞧怎麼像玉簪那丫頭。

回過神,永琮暗自苦笑。待要進去卻聽見香菱幽幽的歎息:“北水三千,隻取一瓢飲?!這世上的男人能有幾個是真情真意,一生隻愛一個人的?陡是辜負了一片癡心付水流……”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永琮怔了一會兒,伸手入懷,麵色突變,也不言語,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