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這個時光,一樣的湖蟹上市菊花黃,一串串的,一串串的,巡警牽著前頭走,正像個屠戶趕豬羊。
聽說這叫什麼“拉夫”,要送到打仗的地方。
剛巧我兒的生意在上海,這種光景叫我驚駭。
不要也被他們拉了去,恨不能寄個信兒叫他莫再如常的跑來看我;又怕真被他們拉了去,更恨不能寄個信兒叫他如常加勤的跑來看我。
還有什麼心想,走路錯了道兒,買菜誤了斤兩。
這一串裏有他麼?
高高的個兒,闊闊的肩膀,有點像。
那一串裏有他麼?
黑布的短襖,藍布的圍裳,有點像。
滿街牽走的都像我的兒,怎叫我不失魂落魄的著慌。
現在又“拉夫”了,幸虧得我兒不在上海。
他守著鄉間的幾間屋,免得它雨淋風敗;雖然他不會寫信來,我知他好好的正在種菜。
這就安心了,任別人家“拉夫”“拉夫”的怪駭。
刊《文學》197期(1925年10月31日),署名聖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