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聰明人麵前裝傻。葉憑風,你的小動作實在是太多了——你應該記住,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你愚弄的對象!”
微微一笑,葉憑風也不再裝傻,隻是道:“我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很冒險的事,可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做錯了,別說我是在幫助朋友,就是對郡主而言,我這麼做也是讓您得到解脫了。”
“是嗎?原來你破壞本郡主的婚禮,讓本郡主在眾人麵前出醜,倒全是為了本郡主好啊!”劉雪盈瞪著他,笑容凝凍在臉上,厲聲喝道:“葉憑風,你好大的膽子!”
葉憑風倒是處變不驚,仍站得挺直,“郡主真的有那麼喜歡子都,非要嫁給他嗎?如果郡主不過是氣過被他拒絕而拿自己的終身大事賭氣,未免得不償失。先不說郡主這婚禮根本就成不了,就算是成了,日後子都心有怨尤,夫妻不和,又有什麼意思呢?”
被他觸動心事,劉雪盈冷冷地掃過他的臉,問:“你一直說本郡主根本不是真心喜歡子都,那你倒說說,怎麼樣才叫喜歡?”
“患難與共,同甘共苦,生死相許!”
葉憑風答得爽快,卻被劉雪盈一句話問住:“你是愛過嘍?”
“那個……”半天沒說出話,他搔搔頭笑了起來。
劉雪盈冷冷地一笑,“讓我來告訴你,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真情。婚姻、感情,不過就是種交易,金錢與青春,利益與利益,享樂與美貌,征服者享受著勝利的快感,炫耀著獵捕來的戰利品……”
葉憑風想了想,笑著道:“既然郡主都不相信世上有真情,還怎麼能說自己喜歡子都,甚至要非君不嫁呢?”
瞄他一眼,劉雪盈哼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葉憑風道:“或許你沒見過有哪對夫妻是真的生死與共,但我相信子都和斷虹既然可同甘苦,共患難,就一定可以生死與共。”
“生死與共?”劉雪盈慢慢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忽然說,“我也很希望這世上真的有可生死與共的感情……”她的聲音很低,夢囈一樣。
她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突然盯著葉憑風說:“葉憑風,你動了這麼多心思無非是想讓我放手,看你這麼辛苦,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他們兩個真的肯為對方死,那我就放他們一馬,任他們雙宿雙飛。可……哼,要是他們像我說的那樣散了,我就要拿你一樣最最寶貴的東西。”
感覺她的目光好像總是在自己的腦袋上轉來轉去,葉憑風隻覺得頭皮發麻,但一咬牙,還是爽快地應承下來:“好!就賭這一回!”
打開門,魏子都探出頭左右看過都沒人,才迅速地關上門,幾把扯下穿在身上的喜服。要出門想了想又折了回來,把衣服披在趴在桌上的家丁身上,“剛才打你一悶棍,現在給你穿綢子衣服也算對得起你了。”特意打開他的頭發,這樣隻要不是走得太近,都不會發現趴在這兒的已經不是他了。
照葉憑風的說法,今天是大喜之日,府裏的警戒一定會放鬆。可魏子都一路走來還是膽戰心驚,盡是一路避開人,躲躲閃閃地到了後麵的小跨院。這裏一向住的是下人,應該不會有人到這兒來,所以葉憑風特意把那個新挖的狗洞設在這兒。
魏子都幾步走到水井旁,蹲下身摸索到一個劃上去的箭頭,順著箭頭走到牆角,用手扒開雜草,果然發現一個新挖的狗洞。看看四下無人,魏子都一矮身趴在地上便往外爬去。
洞外應該是錦園的後巷,有誰留意到他竟是悄悄從這兒溜走的。魏子都想著,爬出牆外,笑容方生卻突然僵在嘴邊。他瞪著眼前的羅裙和裙底下半露的三寸金蓮,慢慢抬起頭來,對上劉雪盈冷冷的分不出喜怒的麵容。
沒說話,他站起身,越過她看著站在她身後的葉憑風,“你又出賣我!”
葉憑風看著他,也不說話,隻是笑。
魏子都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該怪你,功名利祿的確是可以改變一個人。我隻是怨自己意會瞎了眼當你是好人,更替斷虹不值,你這見死不救,見利忘義的卑鄙小人怎麼配得起她那聲‘哥’呀!”他罵得雖然凶,臉上卻不見怒意,看葉憑風的目光也隻像看一條路邊夾著尾巴的流浪狗,最後索性連看都不看他。隻對著劉雪盈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絕對不會娶你,你要麼放了我,要麼就立刻殺了我。”
“殺你?”劉雪盈笑了,笑意卻隻凝在嘴角,“雖然我是當朝郡主,但謀殺朝中大臣,可是不小的罪名,魏狀元以為本郡主會是那麼蠢的人嗎?你不用急,跟著我來,我自然會讓你滿意的。”
魏子都微一猶豫,看著劉雪盈轉過身離去,再看看葉憑風和他身後的侍衛,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跑在她身後。
而此時,鎮江碼頭上,舒斷虹正焦心地等待著。
“我說斷虹,你這身體也還沒好呢!就到船上等著吧,這兒我看著就是了。”張大力一邊捆著書箱子一邊勸她。
“不用,我撐得住。”舒斷虹看著長長的卻空無一人的棧橋,心中更感不安。聽說郡主設了流水席,凡是到錦園門前說聲恭喜的人不隻可以大吃一頓還可以領賞,所以今天碼頭上的人才會這麼少。隻要子都出現,她一定會一眼就看到,絕不會錯過,可怎麼到現在還是沒有看到他,“大力哥,子都他會不會出事了?”
“能出什麼事呀,我說八成那頭已經拜了堂,入了洞房嘍!”阿秀從船上下來,手扶著腰不甚靈活。
張大力伸手扶了她一把,卻大聲埋怨道:“你少說兩句吧!”
“我也是為了斷虹好才說的。”白了他一眼,阿秀硬把沒聽她說話的舒斷虹扯到麵前,“有件事,我早幾天就聽說了可一直沒敢說。斷虹,人家都說子都和郡主早……早那個了!你想想,要不是真像他們說得那樣,人家郡主幹嗎大老遠地跑到鎮江來糾纏不清的啊!說不定現在他和郡主正風流快活著呢,根本就不想跟你一起走!”
“你別說了!”張大力一聲暴喝,伸手拉開阿秀抓著舒斷虹手臂的手,看看舒斷虹陰晴不定的臉色,“斷虹。”
“啊……”好像從夢裏醒過來一樣,舒斷虹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抬起頭看著他們,突然神色恍惚地轉過身。“子都不會負我,除非他親口說他不再要我!”她自言自語著,突然發力狂奔,跑了沒幾步,便一頭載在地上,不顧張大力追上來扶她,又猛地推開張大力跑遠了。
張大力一拍大腿,要追,回頭看看自家婆娘,一遲疑已經慢了,“我去追斷虹,你別急,慢著點兒,小心身子。”
“你……”阿秀攔時,他卻早跑遠了,“小心身子小心身子,你心裏隻有那個八杆子打不著的妹子,還有我們娘幾個嗎?”嘴裏埋怨著,阿秀還是扶著腰緊走幾步,生怕那蠻牛又闖出什麼禍來。
“你到底想怎麼樣?”魏子都到底忍不住先開了口。外頭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就算是隔著幾重院牆,他也聽得一清二楚,心煩意亂地看著劉雪盈倒似穩坐釣魚台,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更是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安。
“我想怎麼樣?本郡主倒是想與狀元郎成婚做你狀元郎的新婚夫人,可你肯嗎?”臉上浮上冷笑,她放下手中的茶盞,“既然你寧死也是不肯做郡馬的,而我又舍不得殺你,那就隻有等到你心甘情願的時候再拜堂了。”
“等?你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我死還是真要將我囚禁到白發蒼蒼拄拐棍呀?郡主,我是男人我能等,可你是女人,青春有限啊!你有多少時間和我這個不識抬舉的窮酸耗呢?”
魏子都說話時不住地冷笑,劉雪盈卻一點兒怒意都沒有,隻是淡淡地道:“不會那麼久,不出半個時辰你就會求著讓我嫁給你了。”
“好好笑的笑話……”剛笑了兩聲,笑聲就突然頓住,魏子都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又轉向葉憑風,目光越發淒厲,“你們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我說了要等——等一個會自動送上門的傻女人……”
“你要對她怎樣?”魏子都喝著,要撲上前揪住她,卻被侍衛擰住手臂,半截身子都按在桌上,臉被壓得緊貼著桌麵,他卻仍死死地瞪著一雙眼,“劉雪盈,你要敢動她,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好怕哦!”劉雪盈嬌媚地捂著心口,慢慢地站起身,走近他,微微俯下臉,“魏子都,我舍不得殺你,可不憐惜一個與我作對的女人。”手指勾起桌上的酒壺,她示意侍衛放開魏子都,“這是有名的女兒紅,聽說江南人家嫁女兒是一定要用的,所以我特意叫人買了很多,本來是要用在婚禮上的……可是,現在看來是用不著了。”打開壺蓋,劉雪盈深深地吸氣,“果然很香醇。”瞄一眼魏子都,她低低地笑出聲來,“原來女兒紅加鶴頂紅,竟是特別的香醇,希望待會兒來的客人會喜歡這種味道。”
“你想毒死斷虹!”魏子都又急又恨,身後的侍衛剛鬆開他的手,他就瘋了一樣撲上前。所有的人都以為他要對郡主無禮,紛紛上前護衛,誰知他劈手竟奪下劉雪盈手中的酒壺,不等侍衛抓住他,他已毫不猶豫地仰起脖子就著壺嘴咕嚕咕嚕地把壺裏的酒灌下肚子,直喝得一滴不剩才喘了口氣停下,手一鬆,酒壺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看你還怎麼害她。”一句話說完,他的臉火燒一樣紅了起來,也不知是不勝酒力還是真的劇毒發作,竟連站都站不穩。
“好酒量!哼哼,真不知狀元郎是怎麼考上狀元的?你不想讓她喝這壺酒,盡可以潑在地上,何必自己喝了呢?何況,就算你喝了,我還可以再配的,這鶴頂紅雖然難得,可也不是沒有啊!”
“不錯,我真是傻……”魏子都迷糊地想著,目光落在麵無表情的劉雪盈臉上,嘶聲喝道,“不許你害她,不然我做鬼……”
“也不會放過我嘛!你已經說過了。”劉雪盈冷冷地看著魏子都的頭漸漸垂低,目光慢慢地移開,看向門外,“你可以安心地去,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會寂寞的。”
“子都!”剛到錦園的後巷就被人抓住,半拖半推地被押了進來。舒斷虹起先還掙紮,可一邁進跨院,就瞧見屋裏有人倒下——那……是子都?!
她整個人都傻了,心撲通撲通地亂跳,耳朵裏什麼都聽不清,腦子裏卻嗡嗡地像是蒼蠅炸窩,後麵的人猛地一推,她未曾防備,人已跌倒在地。她趴在地上,看著子都不會動了,心口好疼,一聲響過一聲,一聲急過一聲的心跳聲傳進耳朵,好像馬上就要像爆竹一樣炸開。她捂著嘴,搖著頭,終於嘶聲吼出:“子都!”
“子都死了、子都死了……”有個聲音在她腦子裏一遍遍地回蕩,越來越大。她一步步地走近,覺得喘不過氣來卻沒有辦法呼吸到更多的空氣,好像有什麼壓著她的胸口,捂著她的口鼻……
她跪在子都的身邊,伸出手又膽怯地縮回。有眼淚滴在手背上,她意識到自己在哭,嚇了一跳立即用手背去抹眼淚,“子都沒事,你不要哭,不要哭……”可是眼淚停不下來,她再也顧不得那些不受控製的眼淚,狠命地推著子都一動不動的身體。
“你起來!起來!不許睡!我知道你沒事……子都,你起來,不要和我開玩笑……”她發了瘋似的一巴掌打在魏子都臉上,“我叫你起來你聽見沒有!”可又心疼地去拭他嘴角慢慢流出的血,無措地揉著他顯出紅印的臉頰,“你起來啊!是我不對,我再也不動手打你了,你起來,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的……”
“他死了。”劉雪盈平靜地說,看著她僵直的背,再近一步,“喝了鶴頂紅的人,必死無疑。”
“鶴頂紅……”低沉得聽不清的聲音,舒斷虹猛然抬起頭,一雙赤紅的眼狠狠地瞪著劉雪盈,仿佛被人奪去幼仔的母虎,“你們這群害人精,隻會用毒的不要臉的混蛋!”她狂亂地叫嚷著,瘋了一般向劉雪盈衝過來。
劉雪盈閃得快,又有侍衛護著,仍險些被抓傷,頭發也披散開了,顯得有些狼狽。甩了一下長發,劉雪盈喝止要掌摑舒斷虹的丫頭,卻沒有讓侍衛放開她,“子都他不該死,這放了鶴頂紅的毒酒本是要你喝的,可惜,他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