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兩人麵前的,是兩座山脈交彙形成的峽穀,地勢頗為險峻,為了安全起見,也為逐步適應陡然惡劣起來的環境,兩人將速度一再放緩,逐步推進。山坡遠比他們想象的要漫長,至少在五公裏以上,而且所到之處,皆是橫生的樹枝藤蔓,兩人不停地揮動砍刀,披荊斬棘地前行,等他們精疲力竭地來到山穀底部時,天已徹底黑下來了。兩人就近選了塊空曠的平地紮營。三月初的西雙版納早晚的溫差還是很大,兩人生起篝火,簡單吃了些隨身攜帶的幹糧後,拖著疲憊的身子鑽進睡袋,睡了過去。
第二天的情況幾乎是前一天的翻版。兩人雖來到穀底,這裏的情況卻並沒多少好轉,長期肆無忌憚生長的熱帶植物成了阻撓兩人前進的最大障礙。此外,他們還要時刻提防來自密林深處的隱蔽殺手--有毒的昆蟲,和一些偽裝得很好的毒蛇。西雙版納的毒蛇是全國聞名的,金環蛇、銀環蛇、眼鏡蛇、眼鏡王蛇、竹葉青、蝮蛇等等,每種毒蛇隻要被咬上一口,都有致命的危險。這無形中更增加了行程的難度。
張佳強這才認識到,自己當初七天走出森林的打算是多麼一廂情願。現實遠比他想象的要嚴峻得多,最誇張的時候,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仍被林木所困,舉步維艱。不過,既然已經上路,就該體麵地堅持下去。他不斷地這樣鞭策自己。讓張佳強唯一欣慰的是,通過這幾天的交往,他越來越發現王濤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夥伴,兩人事先雖已就具體工作做出分工,但對方總會在完成自己那一份後,騰出手來力所能及地幫助對雨林還不適應的張佳強,絲毫沒懈怠和不滿的表現。兩人的搭檔也稱得上默契,對方大約也很慶幸,自己能遇上這麼一個好幫手。要知道,一個得力的旅行夥伴,眼下勝於一切。
第三天晚上,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事件,著實令張佳強虛驚一場。
當時兩人已選好了空地紮營,找來幹燥的樹枝燃起篝火。兩人吃過東西,正談到明天的行程計劃時,張佳強突然發現王濤原本微笑的臉驟然變色,同時做出噤聲的手勢。他立刻住口,仔細諦聽。一陣細碎的窸窣聲從旁側不遠處傳來。張佳強循聲望去,頓時全身的血液冷到冰點。隻見兩米開外的地方,一條灰褐色的蛇正蜿蜒而來!借著火光,能看出蛇身雖不大,從體態和花紋上看卻是條毒蛇!在這危急時刻,對麵的王濤抄起根木棍一躍而起打在蛇身上。毒蛇遭到重創,扭著身子翻滾成一團,功夫不大,僵在那裏一動不動了。這時兩人都看清了,這是條成年蝮蛇。與其他的蛇類不同,蝮蛇對熱源異常敏感,這條蛇多半是感應到了篝火的紅外線,誤以為是獵物才發起攻擊的。
以後的幾天裏,隨著兩人越來越深入雨林腹地,毒蛇也愈加頻繁地出現。他們開始積極加強戒備,夜間紮營時也格外小心,天不黑就選好營地,生火前更是細心檢查過附近的每一塊叢林,火堆也要盡量生在遠離兩人睡袋的地方。
進入森林的第五天,兩人帶去的幹糧吃光了。這次旅行兩人針對環境的特殊性,帶去大量的飲用水,食物卻相對要少。一來兩人不可能背負過重的儲備上路;二來擔心這一帶缺乏流動的水源,所以出發前他們便做好了取舍,決定從自然界獲取食物。通過幾天的行程,兩人也發現,在這裏獲取食物也不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地勢低窪的地方經常能遇到一些積水區,不少水窪裏有魚,另外樹林裏還不時能遇到各類飛禽。斷糧的頭一天,王濤便用竹子和藤條拴了兩隻弓箭,一人一隻,沿路尋找著機會射獵。
一個星期過去了,兩人推算著行程將近過半,心情都有些激動。這短短的一個星期,在兩人心裏卻出奇地漫長。為了紀念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更重要的是鼓舞士氣,張佳強和王濤當天放慢了速度,打算采摘一些野果弄幾條魚好好地慶祝慶祝。他們花去一個多小時,在一個水窪裏棒打加箭射,捉到七八條搾拃餘長的小魚,然後張佳強回到營地,生起篝火。
一切準備停當,他正想喊王濤過來一起烤魚時,身旁不遠的叢林裏傳來一陣尖叫,接著他聽到王濤歡呼一聲,一隻野雞撲騰著翅膀飛了出來。它先是落到了一棵雪鬆上,後因站立不穩再次騰空而起,尋找著下一個落腳點。王濤見機追了上去,野雞最終沒能逃脫,被他一箭射中,落在一棵橡膠樹的枝椏上。
王濤興高采烈,對張佳強說了句:“這下有雞肉吃了!“,爬上了枝繁葉茂的橡膠樹。便在這時,駭人的一幕發生了!
四
開始站在樹下的張佳強沒反應過來,仍沉浸在喜悅當中。樹上的王濤卻一手拿著野雞,一手抱著樹幹巋然不動。原本的歡快氣氛被打破了。當張佳強警覺到哪兒出問題時,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順著王濤驚恐的眼神望去,隻見在他麵前一米遠的樹枝上,隱約能看到一條綠色的帶子。張佳強立刻警醒到,那不是什麼帶子,而是條蛇,而且很可能是條毒蛇!
竹葉青!
張佳強打個寒噤。出發前他看過資料的,這是種具有攻擊性的毒蛇,雖然毒性並不像眼鏡蛇那麼劇烈,但在這種情況下被咬上一口,也是致命的。更倒黴的是,王濤此刻已完全沒任何斡旋躲避的餘地。他人懸在一丈多高的半空,隻消稍微有些動作,必將驚動毒蛇。目前唯一的辦法,隻能是處變不驚,保持原來的姿勢,希望蛇能自行離開。
張佳強的心揪起來,他默默祈禱著。
現實顯然令他失望,這條蛇一直麵對著王濤,不僅沒退縮的意思,而且緩緩揚起頭,頻頻吐著開叉的信子。它發現了王濤揣在懷裏的那隻野雞,並產生濃厚的興趣。
張佳強發覺蛇身在向王濤緩緩地遊動,殺機逼近!他的呼吸都困難了。親眼目睹慘劇的發生是殘忍的,他不自覺地閉上眼睛。突然,張佳強聽到王濤一聲大叫,前方有個東西重重地砸到地上。
張佳強忙睜開眼,發現王濤已仰麵從樹上摔下。奇怪的是,身上並沒有那條蛇,死雞滾落在一旁。再看王濤,人已昏厥過去。
張佳強上前兩步,想到那條竹葉青,抬頭望去,蛇仍攀在樹上,一動不動,似乎也被眼前的場麵給嚇壞了。張佳強頓時明白過來,王濤是在被蛇咬和高空墜落之間,選擇了後者。他來到王濤跟前,伸手扶起他,一股鮮血從他的後腦勺汩汩流出。張佳強心裏一涼,原來王濤落地時,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正好硌在了他腦後。
張佳強急忙為他止血。包紮好傷口後,他將昏迷的王濤橫抱到火堆旁,開始等他蘇醒過來。
時間在緩慢流逝,對方始終沒醒轉的跡象,張佳強幾次忍不住去摸他的胸口,心髒仍在搏動。他再次默默地祈禱著,願時間能盡快過去,王濤醒後給他一個寬慰的微笑。但整整一下午過去了,什麼奇跡也沒發生。最後,天漸漸黑了下來,王濤依然不見好轉,置身於茫茫的雨林中,張佳強不禁感到一種莫大的孤獨和無助。
怎麼辦?他不止一次問自己。
已經是夜裏十點多了,張佳強仍睡意全無,反而覺得腦袋越來越清醒。借著微弱的火光,望著熟睡中的王濤,他忽然生出一個恐怖的念頭,認為對方再也醒不過來了,或者已成了個植物人。這個想法猶如當頭棒喝,令張佳強手足冰涼、膽戰心驚。若事情真像自己猜測的那樣怎麼辦?張佳強想。即使不那麼嚴重,假如王濤一直這麼昏迷下去,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他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後半夜,不知什麼時候,張佳強帶著這種複雜的心情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張佳強被一個低沉的呻吟聲驚醒。
他立刻醒來,並意識到這並不是夢。果然,聲音來自王濤的方向。他又驚又喜,昨晚的煩惱統統拋到九霄雲外。
王濤的聲音聽上去虛弱無力,不斷重複著“水“這個簡單的字眼。張佳強忙取來礦泉水瓶,抬起王濤的腦袋給他喂。才不過半天一宿的時間,王濤的身體遽然垮了下去,像變了個人。他麵色蒼白,渾身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有當水流經他的喉嚨時,方能感到他微弱的活力猶存。等水一喝完,又馬上睡去,眼睛眨也沒眨一下。
但這畢竟是個好兆頭,張佳強原已心灰意冷的心情又死灰複燃。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肚子餓得不行了,他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他找來昨天中午捉的小魚,破開魚肚清除內髒後先生吃了兩條,接著在昨晚的篝火堆上重新生起篝火,煮熟了其餘的幾條。他吃完四條魚後,剩下兩條,便在火堆旁一邊拔昨天捉住的野雞的雞毛,一邊等王濤再次醒來。
上午,王濤又醒來過一次,喃喃地要水喝,一點進食的欲望和力氣都沒有,這使得張佳強一籌莫展。後來,他終於想出個辦法,將煮熟的雞肉搞爛,摻在雞湯裏給王濤一點點灌。對方每咽下一口,就多添了一絲生還的希望。中午,張佳強確定王濤的情況有所穩定,遂到附近去找尋吃的東西。
遭遇這次意外事故,兩人的角色一夜間發生了轉變。之前是對雨林比較熟悉的王濤在扮演照顧者的角色,現在這個任務放在了張佳強身上,令他驚訝的是,這一角色轉換也是那樣的自然,他陡然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環境適應,張佳強對這片雨林已有了大概了解,尋找食物對他來講算得上是輕車熟路。他沒繼續前行,而是沿來時路一路摸尋。這樣做當然更多考慮的還是安全問題。在這關鍵時刻,他不希望自己再出現任何閃失。
出事後的第二天,就這樣過去了。王濤的狀況沒多少好轉,這讓張佳強的心又重新懸浮起來。當晚,他繼續為王濤祈禱,盼望明天能出現轉機。可後來的事實卻是,王濤非但沒醒來,他發現他們帶去的飲用水隻剩下兩瓶了。
水源就要斷了,禍不單行。如此一來,張佳強每天的任務裏又多出找水一項。這項工作其實做起來並不難,隻需捕魚時將水窪裏的水帶回來過濾、煮沸就可以了,工作量卻明顯加大。最近的一個水窪,距兩人的營地大約有一百多米的路程,張佳強幾次想將王濤轉移過去,但礙於一路困難重重,唯恐途中對王濤的健康造成傷害,最終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