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到門口,看見田改改一個人坐在炕上,好像在跟對麵的一個人嘮嗑,而她對麵空無一人!隻有牆上貼著一張舊年畫,一個胖娃娃在畫上傻嗬嗬地樂著。
“改改!”母親喊了一聲。
田改改小聲對那個看不見的人說:“我媽來了。”然後,她一抬腿下了地,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低聲低氣地問母親:“媽,你有事?”
“你在跟誰說話?”母親嚴厲地問。
“……大周。”
哪裏來了個大周?母親連聽都沒聽說過!她驚怵地問:“大周是誰?”
“我丈夫啊。”
“你結婚了?”
“你不知道?他不是你們給我找的嗎?”田改改皺著眉,不解地看著母親。
母親驚慌地把她拽進東屋,低聲問:“他長得什麼樣?”她懷疑是屯子裏哪個死男人附了女兒的身。
田改改回頭看了西屋一眼,說:“瘦瘦的,眉毛很重,耷拉眼角,高鼻梁,嘴唇挺厚的……媽,其實……”她好像怕母親生氣,不敢說下去了。
“其實什麼?”
“……我對他的長相一點都不滿意,太瘦了。他根本比不上那個人。”她說的“那個人”就是指那個姓薑的男教師。
她接著說:“媽,我不是抱怨你啊。他對我也挺好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木頭抱著走唄!”
母親傻住了,女兒描述的這個人,她從來沒見過。但是,從女兒的神態看,這個人確實存在,就坐在西屋的炕上。他是女兒的丈夫!
“媽,沒什麼事,我就回我的屋啦?”田改改試探著說。
“你,你回吧……”
田改改轉過身,輕飄飄地走回了她的西屋。
母親朝西屋看去,油燈還在閃閃跳跳。
幹活的父子終於回來了。吃完飯,田泉睡著之後,母親小聲對田改改的父親說了這件事。
丈夫趴在炕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煙,一言不發。
第二天,田改改沒來東屋吃早飯。
母親走進西屋,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坐在西屋的炕上照鏡子。
“改改,你怎麼不吃飯?”
她不好意思地說:“媽呀,我都是嫁出門的人了,怎麼能在娘家吃呢?晚上大周就回來,他給我帶吃的。”
中午,田改改也沒有吃飯。
到了晚上,她還是不吃飯。
父親急了,走到西屋,大聲嗬斥她:“你想不想活了?趕快吃飯去!”
田改改怯怯地說:“他回來會生氣的……”
父親不再講道理,抓住她的手腕,朝外拽。田改改害怕地看著父親,死死地撐住門框不放手:“爸,求求你,你不能逼我呀,我不敢去吃啊!……”一邊掙一邊哭起來。
……這天的晚飯,田改改的父母和田泉都沒有吃好。
天黑了,家家戶戶都睡了。
田改改的父母豎起耳朵聽西屋的動靜。田改改沒有說話,好像在看書:“啪啦——啪啦——”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好像回來了什麼人,她開始說話了,就像夫妻間的那種口氣。東屋的三個人大氣都不敢出,一直聽。
那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聽不見了。接著,他們聽見田改改在被窩裏吃著什麼,“喀哧喀哧”,好像在啃胡蘿卜。
又過了兩天,田改改還是一口飯不吃,好像要斷絕人間煙火。
她把平時舍不得穿的衣裳都拿了出來,一天換幾套。她把自己打扮得鮮鮮亮亮,坐在炕上發呆。
一到了晚上,她就嘀嘀咕咕地和那個人說話,說什麼聽不清楚。
這天晚上,田改改的父親和弟弟睡在了西屋,母親把田改改拽進了東屋,讓她睡在自己身邊。
田改改驚惶地說:“他會生氣的!”
母親說:“有事我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