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賡大軍圍困洛陽城之際,一天傍晚,葛攀樹接到關向良發給王洛梅的電報,就急忙帶著陽梅來見洛梅。關向良給洛梅的電報其實就是一封訣別信,信中寫道:
洛梅我親愛的妻:
自離開洛陽之後,戰事變化迅速,局勢變化莫測,我已領取新的命令,不能回洛與你團聚了,也可能從此音訊斷絕,天各一方。前者,共軍兵臨城下,洛陽朝不保夕,到南京情報局彙報工作,被派大西南工作,想回洛陽團聚亦成空談。縱觀中國之局勢,共產黨必勝,國民黨必亡。我是舊時代的軍人,又是軍統特務,雖然沒有幹什麼對不起共產黨的事情,但是共產黨對於我們這些人終究都是要革命的,與其留下被革命,不如追隨國民黨苟且偷生。
此次分別,如同隔世,人世茫茫,不知所終。在此生離死別之際,相逢無期,思戀有加,無以為計,痛哉!哀哉!
從此天各一方,音訊縹渺,惟有各自珍重。倘有團聚之日,將是人生一大幸事,隻恐今生今世難以如願了。還望賢妻勿以拙夫為念,自找歸宿,善自過活,培育子女,各自成材。
臨別依依,淚眼滴血,不知所雲。
愚夫向良拙筆
王洛梅看罷關向良的電報,想著從此天各一方的話,不由放聲痛哭,哭罷之後,默不作聲。葛攀樹和王陽梅一遍又一遍地勸說王洛梅保重身體。洛梅突然站起來,步履蹣跚地走到桌前,龍飛鳳舞地給關向良寫了一封回信:
夫君如晤:
今日之別,天南地北,音訊渺然,不知夫君身體可否安康?
夫君孤身漂零異鄉,應上念洛陽故土,下憐家中妻女。妻念夫君,每每淚眼滴血,夢回往昔,怎奈天隔地絕,不能與君團聚。今國民黨氣數已盡,共產黨如日中天,夫君不應為行將滅亡的蔣家王朝再做犧牲品,要審時度勢,想盡辦法,及時脫身,回到妻女身邊,共享天倫之樂。今妻每見別人舉家團聚,樂享天倫,無不潸然淚下。
古人雲:樹高千尺,葉落歸根,人在他鄉,更念故土,不知此生尚能與夫君團聚否?如不能團聚,妻何以堪?
妻女泣血盼歸,切切此囑莫忘。
王洛梅泣上
王洛梅寫了書信,交給葛攀樹說:“我沒事,你們走吧,盡快把這封信發出去!”
葛攀樹和王陽梅辭別洛梅,當時葛攀樹不知道洛梅的這封信關向良是否還能收到。
邱行湘告別蔣經國時,像一隻打足了氣的皮球,充滿信心要和共產黨在洛陽決一死戰。回到洛陽後,他立即便展開了全麵戰備,首先是建立了黨政軍聯席會議製度。召開會議時,公布了蔣介石給他的手諭,還發出一個《保衛洛陽告將士書》,領著營以上軍官莊嚴宣誓:“誓死保衛洛陽,人在洛陽在,不成功便成仁!”然後是召集幾千人的大會,邱行湘在大會上慷慨激揚地講話:
弟兄們,邱某奉委員長命令,固守洛陽,我部將誓死保衛洛陽,與共匪決一死戰。委員長把守衛洛陽這一光榮使命交給我部,正是我部為黨國立功的好機會,希望將士們各位努力同行,為黨國立功。
“七七”以後,抗拒日寇,我等英勇地參加其間,誠然做了一番“救國救民的事業”不愧稱為“革命軍人”。連日寇我們都能夠打敗,難道不能消滅共匪嗎?我們的口號是:固守洛陽,消滅共匪!但是,現在我們的對手是陳賡,我們不能輕敵,要有憂患意識,要把困難想得多一點,共匪素來狡猾,打仗常出其不意,必須枕戈待旦,萬無一失。就目前洛陽的兵力數量和武器裝備來看,我軍不占據絕對優勢。但諸位並不能以此失去信心,我們有委員長支持,有空軍支持,要什麼有什麼。我這次去南京,委員長教導我,做將領的,要多一些憂患,把困難估計得多一些,才能取得戰場上的勝利。委員長還說,與共軍打仗不能那麼樂觀,凡事往壞處想有好處。希望兄弟們也牢記委員長的教導,不要驕傲,不要輕敵。洛陽的安危關係整個戰局成敗,不是成功即是成仁。邱某相信,我官兵一定能夠以寡敵眾,迭挫凶鋒,斬獲共匪,保衛洛陽……訓話之後,邱行湘和副師長趙雲飛視察了各陣地。趙雲飛與他並排走著,臉上布滿了愁雲,他沒有邱行湘那樣的信心。他對邱行湘說:“師座,我們三個月前兵力不足三個團,年初才從西安、鄭州、開封、許昌招收了3000壯丁,擴充到6個團,加上新兵未經訓練,又缺乏作戰經驗,洛陽城四周麵積這麼大,6個團兵力是難以堅守的啊!”他見邱行湘陰著臉沒有吱聲,接著又說,“共匪搞的是人海戰術,據說攻城的共軍就有5萬多人,我們這點兵力怎麼抵擋得住啊?”
邱行湘這時停下腳步,舉起手中的望遠鏡,左右前後地觀察了一會兒,回答說:“唉,我也知道守不住,但是,事在人為,我們一定要盡力而為,戰鬥到最後一刻就行了。其他,就聽天由命吧!”邱行湘指著前方的工事繼續說,“我有一個想法:加修工事,把每個工事修成三層樓房那麼高。第一層用於觀察和射擊;第二層是交叉火力網,用於對付共軍的人海戰術;第三層專防共軍抬雲梯越壕,防止共軍爆破咱們的工事。”趙雲飛點點頭。
第二天,邱行湘部官兵一邊在洛陽城裏拆除影響他們作戰的民居,一邊從鄉下強征了10萬民工,把洛陽的東門和西門全部拆光,加固工事。一個老婆子哭著不讓拆除自己的房子,國民黨士兵一腳把老婆子踢倒在地,老婆子口吐鮮血,仍然抱住士兵的腿苦苦哀求:“長官,你們行行好吧,我老婆子孤寡一個人,你們要是拆了我的房子讓我到哪裏去住啊?”士兵們看老婆子糾纏不休,兩個人架起老婆子拉著她離開了,其他人開始扒房子。老婆子哭著罵道:“強盜,你們和日本鬼子一樣,都是強盜!”
為了準備長期固守洛陽,邱行湘還派部隊要在兩天時間內下鄉搶了100萬斤糧食和300萬斤木柴。他正在布置下鄉搶糧食的事情,讓人通知朱成材和謝得勝幫忙,葛攀樹來向邱行湘彙報說:“邱師長,一夜之間,原洛陽城防副司令和洛陽原縣長都死於非命了?”
邱行湘一驚,問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葛攀樹不緊不慢地說:“謝得勝是入室強奸一個16歲的少女梅玉雋,少女多次反抗,多次拒絕,可是謝得勝並不放過她,有一天謝得勝又去強奸那個姑娘,那姑娘用菜刀和他同歸於盡的,他就死在那姑娘的臥室裏……”
“謝得勝禽獸不如,死有餘辜!”邱行湘一聽也有些憤慨,“朱成材是怎麼死的?”
“朱成材原來是漢奸,跟著日本人在洛陽幹了不少壞事,仇人很多,平時根本不敢隨便出門,不知道是哪個仇家在他家門口把他打死了。”葛攀樹先給朱成材的死定了調子,是明顯的仇殺。
邱行湘有些不耐煩了:“現在共匪圍城,我邱某人為固守洛陽,已是焦頭爛額,現在哪還顧上這些爛事情?你們情報站自己處理吧,隻要委員長和毛人鳳不過問,不是和死兩個士兵沒有什麼區別嗎?非常時期出現非常之事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葛攀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隻要警備司令邱行湘不追究朱成材和謝得勝的死因,其他人是根本不會過問的,結果肯定是不了了之。
邱行湘剛做好固守洛陽的準備,到處寫上“堅如磐石,固若金湯”的字樣,解放軍的攻城戰鬥就打響了。3月9日黃昏,華野三縱和陳謝四縱分別強渡伊、洛二河,在進抵洛河南岸時,被國民黨軍發現,敵人開始用炮火封鎖。解放軍雖然經過長途奔襲,仍不顧寒冷和疲勞,在炮火的掩護下涉水前進,直逼洛陽城下。開始圍攻洛陽4個城門、車站、西工及城垣外圍之國民黨軍。華東野戰軍第三縱隊第八師二十三團一營,擔負攻打東關的突擊任務。營長張明指揮作戰。他把全營官兵帶到洛陽東南的王莊,要求各連展開準備工作。按老規矩,他還要求連排幹部率先投入對敵情和地形的偵查。兩天後,便收到了幾十張調查表和圖紙。
通過軍事民主會,張明摸清了敵情和地形。隨後,他帶著部隊到了離敵人城牆約200米處,修起工事來。萬事俱備。3月9日晚,陳士榘眼睛盯著腕上的手表,時針指到7點時,他用力地一揮右手,大聲地命令:“攻擊開始!”
霎時間,萬炮齊發,解放軍向洛陽城發起了猛烈攻擊。黑暗中的洛陽城一時間火光閃閃,炮聲震天。炮擊過後,營長張明忙前忙後,一一檢查戰士們的武器裝備,隨之大喊一聲:“馬景春上!”
戰士馬景春扛著大鍘刀,敏捷地躍出工事,向敵人的梅花堡撲去。他揮舞著鍘刀,將堡外的電網砍開了三個大缺口。張明又發出命令:“劉煥之上!”
劉煥之抱著35斤重的炸藥包,如流星般跑到梅花堡邊,動作敏捷地將炸藥包放好。拉響導火索後,他一個打滾,滾到數米之外。炸藥包爆炸了,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地堡飛上了天。張明一拍大腿,大叫一聲:“總攻開始!”
一營的指戰員們如離弦之箭,衝向敵人的防禦陣地,猶如一把鋒利的鋼刀,將敵人的陣地劈成兩半,戰士們冒著槍林彈雨迅速攻占了東關。
解放軍當夜攻占車站,次日拂曉繼克西工,並將東關、北關之敵大部肅清。10日下午4時,轉攻南關,次日下午攻占城西重要據點周公廟。至此,敵外圍陣地除九龍台、潞澤會館和西工發電廠外,已大部被我軍攻占,切斷了城內與外圍的聯係,整個外圍戰鬥在11日黃昏結束。
12日淩晨,洛陽東門被炸開突破,解放軍已經占領城樓,與蔣軍展開了巷戰,並打退了蔣軍的多次反撲,迅速向縱深發展。中午,張明率先突破了東門,二十一團、二十二團跟著張明的突擊營殺進城內,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巷戰。攻打西門和南門的陳謝兵團四縱的幾個團也攻進洛陽。兩路大軍10萬人馬彙入城內,並肩戰鬥;葛攀樹、王洛梅、王陽梅、王文燦和杜金嬋分頭動員老百姓冒著彈雨,給解放軍送來開水和飯菜,解放軍的兩個首長熱情和他們握手,並且自報家門說他們叫穀景生和楊少橋。王陽梅還動員正骨醫院的高雲峰醫生和李占標醫院的所有人員救護解放軍傷員,穀景生和楊少橋和他們一一握手,表示歡迎。葛攀樹帶領的“臨時救援隊”,立即動員群眾騰出幾間房子作為臨時包紮所救護傷員,臨時救援隊的所有人員都成了醫生和護士。高雲峰邁著小腳跑前跑後給那些骨頭有傷的解放軍戰士治療,王洛梅當起了她的助手,李占標帶領陽梅不停地給傷員包紮傷口。穀景生和楊少橋看著他們激動地說:“人民戰爭靠人民,人民解放也靠人民啊!”
當解放軍逼近邱行湘核心陣地的西北角小圩子裏時,方得知邱行湘在核心陣地外圍200米之內修了無數個潛伏地堡,除了坦克外,一般步兵難以接近。部隊便決定停止攻擊,召開幹部會議,大家想了不少辦法和建議,最後決定從西北角炮擊邱行湘負隅頑抗的核心陣地。
12日13時,二十八團對西門發起強攻。五連二排冒著敵交叉火力的封鎖,踏著泥濘,前赴後繼,把橋上的鐵絲網破開。工兵緊接著衝過橋,將甕城炸出一個大缺口,突擊連迅速突入甕城。但是第二道城門仍然閉著,據守第二道城牆的敵人以極其猛烈的炮火向甕城傾瀉,突擊連遭到重大傷亡。指戰員們不怕犧牲,頑強作戰,拾起敵人遺棄的彈藥一麵還擊,一麵組織爆破城牆。隨著突擊連的爆破聲,設在西門城樓上的敵營指揮所飛上天空,殘餘的敵兵紛紛向一個暗道鑽去。突擊連的勇士們機智地尾隨敵人從坑道入城,消滅了坑道口附近的敵人,隨即打開了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