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院子裏錯落著五六盆充滿生機的植物,並沒有開出花朵,在這冬季中,哪怕隻是活下來,也要有很大的勇氣吧?章倚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但上次過來還是在夏末,院子裏除了這些盆栽植物之外,還在真實的泥土裏播種了一株小麥和一株向日葵,用筷子紮出心形的小柵欄,當時帶著相機,忍不住拍了幾張,它們都快成熟了呢。
“師母去上班了?”沒有見到葵,章倚還是有些失落的,她的臉不是很美,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一種醉人的氣質,Z仔喜歡她,大概也是如此。
“嗯,工作很忙,但我從不過問。”Z仔把鑰匙收好,回過頭來又補充了一句,“要是聽到你這麼叫她,一定會瞪我幾眼的。”
“其實,我很羨慕Z仔老師您,有堅定的理想,有美滿的愛戀,有不懈的精神,最重要的是你有敢為天下先的覺悟。這些都是我遠遠不可及的。”
“什麼敢為天下先,我可沒有那麼偉大,活著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有葵,再給她一個安定的家,我現在隻想要這麼多,再多就是奢求了,人啊,還是知足些好,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Z仔燒一壺水,把厚重的外套脫下來掛在衣架上,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精神了很多。
章倚耐心地聽著他說話,眼睛也不安分地四處打量著,與從前相比,這房子裏更添上了許多的溫馨,不再是簡單隨便的陳列,照片、便條紙,也都被貼在了牆壁上,缺少的,隻是一組用來劃分過去與將來的結婚照。
“對了,您什麼時候打算舉辦婚禮?”
“這。這再說吧,想過,但。但現在還不到時候。”想起葵,他就會變得不善言辭,與提到文字就能滔滔不絕的Z仔簡直判若兩人,而他與葵也完全是不同的兩種人,就好像是突然在某個冬天變得熱門起來的話題中說的那樣,老版本的中學英語教材中的李雷是獅子座,韓梅梅是巨蟹座,一個太陽一個月亮,完全地相反。
水燒開了,咕嚕嚕地爭著變成自由的水汽,Z仔起身,把水灌到保溫瓶裏麵,再找出兩個水杯,沏兩杯熱騰騰的茶水,一杯遞給章倚,一杯擺在自己麵前,不知不覺,喝的東西就由白開水變成了茶。
安靜了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牆上掛著的時鍾,哢噠哢噠地走個不停。時近中午,陽光終於能越過高大的障礙成功地照進來,也隻有每天的這個時候,植物們才能努力地製造養料,就算是在冬季,也得把它們搬到外麵去曬一曬太陽,就算是寒冷,也勝過在黑暗裏忍辱偷生。
這時候章倚的電話響了,他拿出來看看屏幕,然後慌忙地接起來,打開門跑到了屋子外麵。Z仔則繼續喝著茶,在心裏安排著故事的走向。從今晚開始,他就不再是為生活努力奔波的Z仔了,而是能夠掌控別人生死離別、愛恨情仇的造物主,就像他對章倚所說的,有些東西是不能沾的,從中學寫出第一篇不成形的小說開始,他就深深迷戀上了這種感覺,去創造一個世界,在那裏他能擁有絕對的自由。
盡管屋裏屋外像是隔了一個季節,可章倚的談話還是斷斷續續地傳到他的耳朵裏麵,比如“啊,是在,不過剛到”,“還沒有進入正題”,“您放心,主編大人”之類的語句,沒有聊太長時間,相比之下,更像是工作上的電話。
“怎麼,找到工作了?”
“也不。也不算是。還有半年才正式畢業,隻是隨便找了份差事先做著,學點兒東西,不至於到時候一下子被拋入到社會裏適應不了。”
“我大學剛畢業的那會兒,也是和你一樣的。”Z仔說,“第一份工作一定要好好去幹,它會影響你很多的。”
章倚點點頭,麵前的茶水已經涼了,卻還是滿著的,他端起來送到嘴邊,喝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大口。
兩個人談了些不疼不癢的話題,章倚像是很緊張一樣,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幽默感,對於Z仔刻意說出的惹他發笑的言語,也隻是應付似的笑上幾聲。他們談了許多,從Z仔的小說到最近的菜價又漲了,相差不到五歲有餘,若是要附庸風雅的話,也勉強可以算作是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