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占據鄉土,在自己家門口抵禦外敵的聯莊會讓那些流動作戰,沒有任何後勤保障的流寇們傷透了腦筋。聯莊會的會眾是以逸待勞,通常是整鄉整族總動員,其凝聚力和戰鬥力可想而知。另外直接參與組建聯莊會的,都是那些地方上的鄉紳和大戶,在地方上都是有頭有臉的實權人物。
聯莊會這種民間組織之所以能夠以滾雪球的態勢發展起來,除了有鄉民自保的成分在裏麵,還有民間社會抱團自肥的謀利行為在其中。在利益的雙輪驅動下,其發展勢頭焉有不快之理。
中國的社會形態其實就是一張龐大的“家國網絡圖”,在長達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始終被置於“國”與“家”的大網絡體係中。我們習慣了隻見國家行使權力,不見社會爭取權利。
對於我們這樣一個超級大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而言, 那些寄生於“國”的概念下的權力結構其實是較為粗放的形態;而“家”的概念下基層社會的家族、宗族、鄉族等組織係列則更多體現於行政、司法、經濟生活、精神生活等方麵,成為權力結構末端的補充。正因為如此,中國曆史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家”與“國”雙線調整下的波浪式推進。
尤其是到了清朝中後期,以太平天國、撚軍為中心的國內戰爭綿延不斷,沒完沒了的匪患和兵禍,使得這種雙重權力格局更加凸顯無遺,並淋漓盡致地展現於世人麵前。
由於晚清官場腐敗導致上層統治對國家權力逐漸失去掌控力,使其在雙重權力格局中喪失了自己應有的主導地位。這也是為什麼洪秀全的太平軍所過之處,各地方政權、綠營軍望風而逃。太平軍經常是在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長驅直入,在各府州縣城如入無人之境。清廷花大錢打造的綠營軍毫無戰鬥力,進不能戰,退不能守。
古代官家製度的權力設置始終處於一種空中樓閣式的懸浮狀態,皇權隻是高高端坐於權力金字塔的上層,即使有著光芒萬丈的輻射力也不能做到通透徹底,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皇權不下縣。最低一級的行政機構是縣衙,縣級以下則屬於權力自治的範疇。在上層權力格局失去主動權的同時,縣以下基層社會統治在雙重權力格局中的重要性就會日益凸顯出來。
下層權力格局並不需要正式權力的過多介入,它通常是在民約鄉規和宗族製度的規範下運行的。這裏臨時組建起來的民間鄉團組織往往會推舉那些在地方上有影響力的鄉紳作領袖,承擔起維持鄉土秩序的責任。事實情況也的確如此,在當時的確有相當數量的基層社會組織及其紳士代表,完全做到了以鄉政取代縣政,他們將民間社會的權力牢牢地控製在自己手上。
也有相當數量的基層社會實體組織及其紳士代表,以個人利益為中心,試圖擺脫這種雙重權力格局的束縛,不再盡心竭力地支持上層政權。
在紛亂的社會時局下,原有的雙重權力格局就這樣被生生打破,或者說是被撕扯得殘缺不全;另一方麵原有的雙重權力格局中的上層統治也開始漸行漸弱,與之相對應的是下層統治逐漸走強的狀況也開始變得日趨明朗化。官府要求地方建立聯莊會,他們指定由那些地方的強勢人物牽頭組建。這些地方強勢人物大多是大戶出身,家裏田產眾多,經濟基礎和政治基礎都要優於普通民眾。但是話又說回來,當太平軍、撚軍或其他匪寇到來時,最先受到衝擊的也正是這樣一撥手裏有錢,地裏有田的人。無論是分田,還是分資產,作為有產階級的他們都要首當其衝。
因此我們可以想見,當權力集團無從指望的時候,這些地方大戶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對於籌建地方自衛武裝將會變得非常賣力。而在官府之外,也隻有這些大戶和鄉紳們,才有充分的財力和地方影響力,去動員整個鄉土社會,聯合起來建立聯莊會這樣的民間武裝力量。
當聯莊會建立起來之後,這幫人也自然會當仁不讓地成為各地聯莊會的帶頭大哥,有錢有田才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