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武則天的網(2)(3 / 3)

她無需再躲在帷簾之後發號施令,已經沒有人能夠製約她的野心。

武則天明白自己插手皇權必然會引起天下人的不滿,有可能會將帝國內部潛伏的不安定因素再次激活,引發一係列的連鎖反應。武則天又是一陣緊鑼密鼓的安排,打壓並施,穩定政治局麵。

這一天,有京畿飛騎(皇帝騎從)十餘人在酒肆裏聚餐飲酒。酒過三巡,其中有一人話語間提及皇帝廢立之事,言語中流露出不滿和不恭。大概意思就是說,侍奉新皇帝還不如侍奉廢掉的中宗所得獎賞多。誰也不曾留意,此時有人悄然離場。還沒有等到酒席散去,官兵已經他們堵在了酒館裏。所有人都被抓了起來,發牢騷的人被斬,其他的人以知情不報而被絞殺,告密的人則被提拔為五品官。《資治通鑒》記:“告密之端由此興矣。”

垂拱元年(685年)三月,這是一個明媚的春天。武則天向天下官民打開了那扇告密之門,數以萬計的告密者就像是遷徙的候鳥從帝國的四麵八方飛至神都洛陽。他們像是春天的信使朝四色銅箱裏投進他們內容蕪雜,帶著不同目的性的密信。

他們的表情凝重而愉悅,凝重是因為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愉悅是因為他們感謝武則天賜予底層草根上達天庭的機會。

他們不遠萬裏而來,堅信所有的訴狀和諫言都會按照帝國的法律程序遞交到武則天的手中。在武則天接到密信的那一刻,所有的冤屈都會一朝得雪。掌管銅箱鑰匙的監察官員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開啟銅箱,用布袋將密信裝好並密封,並於第一時間送達宮中。他們在清理密信的過程中,發現每次都是黑色通玄箱中的投書居多。

有人據此推斷,朝堂外或者說是體製外的世界並不像這個明媚的季節,充滿了溫暖、光明和正義,而是布滿了冤屈、陰謀和仇恨。一夜之間,神都洛陽的大街小巷都塞滿了風塵仆仆的告密者。帝國官吏們忙得焦頭爛額,疲於應付,他們在心裏不由得對年逾六十的武則天充沛的精力佩服不已。六十歲的老太太,放在今天已經是退休的年紀,可他們的太後好似打了雞血。

在此之前,還從來沒有這樣大規模的君王與庶民的直接對話。時隔七百年後的大明王朝,朱元璋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不同的是朱元璋發動底層民眾壓製官僚,而武則天更多的是發動官僚鬥官僚,是權力集團內部的博弈。在朱元璋頒布的《大誥》裏,有這樣一條規定:“今後布政司、府、州、縣在職的吏員,賦閑的吏員,以及城市、鄉村中那些老奸巨猾的頑民,若膽敢操縱詞訟、教唆犯罪、陷害他人,勾結官府,危害州裏,允許當地的賢良方正、豪傑之士將這些人抓起來,綁送京城。如有人膽敢中途邀截,則梟首示眾!各處關津、渡口,也不得阻擋。”

表麵上看去,帝國的子民們在這裏遵守的是朝廷頒布的正式章程,其實不然,因為無論是朱元璋還是武則天,他們在這裏走的都是非正式章程的路線,與天條律法沒有多大的關係。中國曆史的生存法則,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官僚與皇權的博弈。官僚需要不斷壯大自己的實力來維持自己的實際權力份額,而君王也常常需要借助權力來限製官僚集團的擴張。在這種情況下,誰能夠將第三方拉攏到自己的權力範疇,誰的勝算就會大一些。

對於農民出身的朱元璋來說,第三方就是帝國的農民。

對於武則天來說,第三方就是那些不反對自己的中間派和民間人士。春秋以降,在專製製度下,中國人的道德神經已經被挫辱得接近於麻木,忠義之類的精神氣質完全被眼前的利益所遮蔽。也正因為如此,武則天才確信,隻要給以利益誘惑,這部分人就會成為自己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