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的首領之一薛仲璋是當朝宰相裴炎的外甥,許多人因此推斷揚州之亂有著更為複雜的背景。不知是不是為了故意試探裴炎,武則天找來裴炎商量平亂之策。裴炎雖然知道背後有人捅自己刀子,可還是反過來勸說武則天要順應天意民心,及早還政於李氏。
既然裴炎自己往火坑裏跳,那些平日結下冤仇的官員也就不客氣了。他們據此誣告裴炎,暗通叛軍,意有所圖。一句話,裴炎想謀反。
對於帝王來說,謀反是高壓線,觸及必死。
武則天即命禦史大夫騫味道、禦史魚承曄審訊裴炎。後者是銅匭的發明者魚保家的父親。
雖然很多大臣紛紛上奏營救裴炎,但武則天始終不為所動。行刑前,有人曾勸裴炎,要他向禦史大夫們說些好話,或免一死。裴炎慨歎說:“宰相下獄,焉有更全之理?”裴炎其實是死在他的原則立場上,作為帝國最高級別的官員,他顯然不可能去參與一個局部的地方叛亂。裴炎隻是希望能夠借助這樣一場叛亂,逼迫武則天還政於李氏。他試圖通過這樣一場叛亂兩麵取利,可是自身的回旋餘地實在太小,直至被殺。
帝國高層剛剛經曆一場驚心動魄的權力博弈,隻坐了三十六天皇帝的李顯就這樣被自己的母親趕下皇位,貶離京城。在這次事件中,裴炎是武則天的忠實擁護者。之所以用戶武則天,隻是出於自己的利益考量。起因是李顯欲將其嶽父韋玄貞提拔進宰相班子,一石激起千層浪,裴炎為了保住自己的權相地位,與武則天結為政治同盟。但是這種合作隻是暫時性的,裴炎有著自己的政治底線。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武則天突破他的底線,取李氏而代之。
這個時期是武則天權力迅速膨脹的時期,沒有人可以阻擋她前進的步伐。裴炎以謀反罪遭到誅殺,裴炎一案,使那些參與營救過或為他說過好話的大臣,幾乎都受到株連。鳳閣侍郎胡元範,被流放到瓊州(今海南島)並死在那裏。單於道安撫大使程務挺也被處決,納言劉齊賢被貶為吉州長史、郭待舉由禮部侍郎貶為嶽州刺史。
從一係列事件中,武則天敏銳地感覺到:皇帝雖然性情懦弱,但畢竟是成年人,如果自己再以皇帝年幼,太後輔政的名義隻手遮天,那些深諳儒家思想的帝國官員是不會坐視不理的。裴炎曾經是武則天最為信任的股肱大臣,武則天萬萬沒料到,到最後還是所謂的“自己人”出賣了自己。
如果說,連自己人都能隨時出賣自己,那麼誰才是自己的支持者?該不會是那些發對派吧?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武則天,她不能坐等反對派發展壯大以洶湧之勢將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局麵吞沒。
對於中國官家製度而言,權力其實就是一種互相製衡的生存遊戲,此消彼長,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雙贏格局。一方要想製服另一方,必須要動用鐵的手腕。對於武則天而言,這一鐵的手腕就是使用酷吏來製衡反對派。
武則天起用的第一個酷吏是胡人索元禮,此人是武則天的男寵薛懷義的幹爹。武則天在生活作風上,並不在意天下流言洶洶。作為一個有著更高政治訴求的人,武則天並不把生活作風有可能會毀掉的名聲視為要愛惜的羽毛。正因為如此,在她登上權力巔峰的前後時期,也就是她生命的後半段,除了權力,她將內心的寵愛都給了那些花樣美男。
索元禮是由他的幹兒子薛懷義推薦入宮,此人性情殘暴、冷酷嗜血。據說武則天就非常欣賞他那雙深深地陷進眼窩,像狼一樣陰冷的眼神。不同於漢人,索元禮有一張洋氣十足的臉,高顴骨、高鼻梁、腦袋上頂著卷曲雜亂的頭發,尤其是那雙眼睛,不看人的時候,感覺像是睡著了;可一旦睜開眼睛,精光暴射發散出縷縷的殺氣。
索元禮經手的第一樁案子是魚保家的案子,這真是一件極具諷刺性和戲劇性的事。魚保家就是那個發明銅匭的人,如果他能想到自己的發明創造,會第一個要了自己的命,他還會選擇那麼做嗎?他的父親是侍禦史魚承曄,曾經負責主審宰相裴炎的“謀反案”,手段幹淨利落,因此得到武則天的賞識。
索元禮算是文人出身,他參加過科舉考試,舉進士及第。而相比之下另一位酷吏侯思止的發跡就多了一些傳奇色彩,他本來隻是在街頭擺攤設點,賣餅為生。街頭做小生意的人,接觸社會麵是最為廣泛的。那時候既沒有報紙,又沒有網絡,信息得獲取全靠口口相傳。在街頭混跡的人,他們接觸社會的各個層麵,南來北往的訊息讓他們成為帝國信息量最為發達的一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