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重用酷吏是在垂拱初年(685年),而來俊臣至天授元年(690年)才獲得提拔的機會。在幾位酷吏大佬中,作為後起之秀的來俊臣天分極高,武則天交到他手裏的硬骨頭沒有啃不下來的。來俊臣是一個死囚,如果不是武則天執政需要,按照帝國律條,他已經成為一個死人。
不甘在獄中等死的來俊臣要求上書告密,或許是他的身份太過特別,來俊臣受到了武則天的破例接見。憑借著花樣的美貌、機敏的應答能力和非凡的政治嗅覺,他給武則天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武則天大筆一揮,來俊臣就從一個死刑犯華麗轉型為帝國的八品官員。在那一刻,除了武則天沒有人會意識到,在今後近十年的時間裏,這個眉目之間透著邪惡之美的年輕人,將讓整個帝國的人為之顫栗。
他的父親是個賭徒,母親是贏回來的賭本,這種畸形的家庭組合方式,受傷害最大的是孩子。與生俱來的恥辱感始終包圍著來俊臣,如果有一個管道能夠排解他對社會和人群的仇恨,埋藏於心底的怒火將會焚毀一切人性良知與道德底線。
他對生命本身就有種極端的仇恨,血液裏的暴力因子一旦釋放出來,自己的興奮與滿足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麵對那些殘酷無度的惡事,他沒有絲毫的懺悔與內疚。生命對他而言,本來就是一場接一場的酷刑組合。街頭的暴力,家庭的精神摧殘,讓他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溫情。在武則天執政的大時代背景下,外因與內因相互作用,共同打造出這名有如羅刹化身的天下第一酷吏。
在長期底層生活的磨礪中,來俊臣對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承受極限了如指掌。他可以針對不同犯人的不同情況為他量身打造刑具,並且實施不同的審訊方式和方法。不管犯人是什麼體格、血型、精神狀態,交到他的手裏就等於交到了活閻羅的手裏。
他會給你鼻子灌醋,耳朵塞泥或者幹脆熏聾,然後再將你扔進沒有一絲光亮的黑牢裏,讓你搞不清楚是置身於地獄還是人間,剝奪你感知這個世界的所有神經係統,讓無邊的孤寂和黑暗將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如果你是生性高傲而有潔癖的讀書人,他會刻意把你的牢房就寢處鋪滿屎尿穢物,不給你吃的喝的,餓得人撕破衣服掏裏麵的棉絮吃。
怎麼做偽證,怎麼收買證人,來俊臣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用他自己的話說,“死之能受,痛之難忍,刑人取其不堪。”也就是說,人可以接受死亡,卻不能忍受痛苦,所以有必要選取他們不能忍受的刑罰。他隻需要對兩個人負責,一個人是武則天,另一個人就是他自己。隻要他察覺出武則天對誰不滿或者懷疑誰,或者他自己看誰不順眼。那麼這個人便上了他的黑名單,上了黑名單的人幾無活命的可能。
按照帝國的製度體係,作為左台禦史中丞的來俊臣並沒有刑審資格。禦史台本來隻彈劾官員,不審理案件,但是到了武則天這裏,出於不可言明的政治目的,在禦史台下專門設立了推事院,成為獨立的刑審係統。來俊臣等酷吏直接受控於武則天,而這些酷吏又在全國各地收買了幾百個無賴,一旦想誣陷誰,便指使這些無賴去告發,然後各地響應,互相作證,背景不同,身份不同,但口供都一模一樣,足以給人定罪。
來俊臣由此成為武則天最信任的寵臣之一,凡有大案例必交給他處理,並專門為他在麗景門內置推事院,號為“新開獄”,由他一個人主宰製獄,入此門內,有死無回,百不全一。武則天疑心病很重,對於謀反案件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即使有明顯漏洞也不加責怪,任他自由發揮,至於受賄索賄奪人妻妾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來俊臣現在算是得到了盡展其長的機會了,他的魔鬼天性,也完全暴露了出來。
來俊臣豢養於各地的數百名無賴,原本是用來相互串供誣陷良善,現在這些人又多了一項任務,那就是為來俊臣搖旗呐喊,以放大其在帝國權力集團內的影響力。這些人每次告密之後,都會添上一句:“請將此案交給來俊臣審問,必定可以水落石出。”
時間一久,來俊臣就成為人氣指數最高的酷吏,隻要有大案要案,武則天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來俊臣靠著這些花樣百出的手段,博得了武則天的信任與好感,也因此青雲直上,累遷侍禦史,加朝散大夫,又擢拜左台禦史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