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忱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時,他的父親唐憲宗就在元和宮變中不明不白地遇弑了。
父親走了,也同樣帶走了李忱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鄭氏母子在一夕之間淪落為宮廷裏可憐的孤嫠,無所依托。鄭氏入宮之初,曾經在穆宗的母親郭氏身邊當過侍女。也就是說她們最初是主仆關係,後來鄭氏母以子貴。兩個女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而緊張,郭氏是不會認同一個侍女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當郭氏的兒子穆宗皇帝在元和宮變後登基稱帝,鄭氏母子的處境變得十分艱難。她隻是一個被抄沒入宮的罪人家眷,一個卑微的小人物。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是宮廷中的不二法則。連帶著,幼年時的李忱也在諸王的十六宅內成了大家戲謔和欺侮的對象。
李忱自幼笨拙木訥,與同齡的孩子相比似乎略為弱智。隨著年歲的增長,他變得更為沉默寡言。無論是多大的好事還是壞事,李忱都無動於衷。這樣的人,委實與皇帝的龍椅相距甚遠。當然,與龍椅相距甚遠的李忱,自然也在權力傾軋的刀光劍影中得以保存自己。
李忱在十歲的時候得了一場重病。病中的孩子神智不清,在很恍惚的狀態下突然從病榻上爬了起來,周身上下被隱約的神光所籠罩。他的母親鄭氏和乳媼都以為他得了心疾,慌忙上奏。穆宗皇帝聞報後親自來探病,正好看見李忱正麵朝南方喃喃自語,就好象天子在朝堂上接見百官。穆宗撫著他的背,驕傲地說:“此吾家英物,非心憊也。”
穆宗和敬宗父子相繼駕崩後,穆宗的另一個兒子文宗皇帝被從十六宅裏接到大明宮,成了新的天子。一次宴會上,文宗皇帝注意到李忱安靜地坐在喧鬧的親貴中間,不說一句話,顯得非常的木訥。文宗非逼著宣宗說話,以作笑料。又因為李忱被穆宗封為光王,在座的子侄輩們都戲稱李忱為“光叔”,這樣的稱謂顯然是大不敬。但不管你怎麼捉弄、耍戲、取笑,李忱我自巋然不動,坦然受之。這樣,時間長了,宮裏上上下下的人還真就把宣宗當成了缺心眼的傻子。當著當著,李忱很享受傻子時光,因為常識告訴人們,傻子是沒有野心的,不會對他人的地位、利益構成威脅的,所以,他人也就不會把傻子放在心上。老天不殺傻子。
至於裝傻裝成了皇帝,那並不是宣宗的初衷,隻不過歪打正著而已。傻子時光隻是他玩的“障眼法”。原因其實並不複雜,就是迷惑他人,保護自己。
李忱用表麵上的愚蠢來偽裝自己,偽裝出來的愚蠢反過來又加深了別人對他的歧視。 公元841年,唐武宗登基。武宗這個人雖然性格粗率,不拘小節,但他警覺到了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光叔”的沉默、與世無爭,認為都是裝出來的,是一種大智若愚,是潛在的威脅。於是,光王李怡就經常出現一些“意外情況”:不是今天在與皇上擊毬時突然落馬,便是明天在入宮時突然失足。種種災禍,似乎都在“不經意”間突然降臨到光王的頭上,讓他猝不及防。但是,光王依然頑強地活著,而且活得沒有一句怨言。
經曆了一次又一次未遂的謀殺後,李忱終於在宦官仇公武的幫助下換上緇衣,逃出了宮廷。他東下洛陽,經江淮雲遊到浙江鹽關的安國寺。那裏的方丈齊安也是唐室宗親,收留了他,還給了他一個法名瓊俊。沙彌李忱似乎參透了人生的真諦,安靜地在安國寺開始他的修行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