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有個紹興幫09(3 / 3)

自有家釀,不食沽酒。這是經亨頤在回憶杭州時的一句原話。他把他的浙一師當作了家釀,但這仍是開放的姿態的,因為浙一師的新潮,正是受當時的日本等文化教育的影響。自有家釀,不食沽酒,此話可作多種理解,一種理解就是我上麵說的如果浙一師很好,我們都自治得很好,宣中華他們用得著去上海嗎?還有一種意思是講他自己的,因為他在離開一師之後不久,在去北京一年之後他便去創辦了春暉中學,這是他去完成在浙一師未競之事業,而不是為了做個虛的官。正是因為他人格的力量,才使諸多名家後來都聚集到他的旗下,那也不過是一座鄉村中學,但是在有理想的人看來,教育始終是一種理想,而不是拿多少錢或有多少的升學率,雖然這也是理想之一種。

在後人的記述中,經亨頤是一個很耿直的人,簡直有點 “毒頭”(杭紹方言,即脾氣很倔的意思)的味道,意思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人。所以他後來為官之後還想做一件大事,他認為故宮是廢宮,一定要將之全部廢掉才可,什麼皇帝坐過的椅子,什麼國寶統統清除——這是他當年向國會奏的一本,隻是沒有通過而已。

如果通過了,那又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呢?僅憑這一細節,我覺得我們今天對經亨頤的認識還是太少太膚淺了,或者說對革命的理解還是在變偏麵了。

包括經先生在春暉中學的辦學實踐,我們今天看到的似乎多是因為朱自清、夏先生等筆下的白馬湖,實際上經先生的辦學理想,跟學校的校董之間也有矛盾,而且這個矛盾後來發展到不可調和,連夏丏尊先生這樣的老臣都不得不離開春暉了。當然這裏也有這麼一個問題,春暉雖好,但畢竟偏於一隅,不要說跟大上海比,就是跟上海和寧波比,也是頗多差距的,所以夏丏尊離開白馬湖去上海,這似乎也是大勢所趨吧,因為要辦教育做出版,城市比鄉村肯定要有利方便得多。在這裏我們要注意的是,經先生不隻是一個校長和校董,他還是一個社會活動家,所以他對春暉的具體校務並不過問太多,不像在浙一師那樣的親自兼課,再因為長期主政校務再加上他的聲望,他性格中的獨斷專行便也會越來越厲害的。春暉雖有某種程度的自由,但民營的學校還有來自經濟的壓力。另一方麵他在省會杭州畢竟有諸多的方便,而在上虞的郊區,走一步畢竟不太方便了。他後來至少也放棄了部分專任製的做法,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幾個骨幹教師都去寧波的浙江省立四中兼課,1923年他又一次被省教育廳任命為省立四中的校長,要知道上虞春暉到寧波來回至少半天吧,包括夏先生在內的老師都去寧波兼過課,為了什麼呢,還是為了生計吧。

然而經先生在寧波,最終也是為當地的保守勢力所不容,兩年之後經先生又被省廳撤職,從此之後他可以說是告別了教育界,除了在1926年短時間代理過中山大學校長一職之外,他便成了一名職業政治家了,是浙江的國民革命的元老級人物。

從今天的角度看,經亨頤是一個激進的人。在他主持下的浙一師,那真是藏龍臥虎,有為藝術的為教育的,包括也有為政治的為社會的。前麵講到四大金剛夏丏尊、陳望道、劉大白和李次九,在經校長辭職之後他們也都離開了浙一師。而新任的浙一師校長薑琦來了之後,更是高舉前任校長與時俱進的大旗,特別是在學分製這一點上,就完全是在薑校長手裏給實施了起來,或許這也應證了另一句話——外來和尚好念經,因為薑校長從暨南大學教務長的位子上過來的,而陪同前來並作撫慰的的則是蔣夢麟。

在一個天不變道也不變的語境下,經亨頤的與時俱進就是一種革命精神;在一個什麼都在變的大時代裏,經校長正是順應了潮流,最好地詮釋了什麼叫與時俱進。但是他所指的革命不是去流血犧牲,甚至不是停課去遊行,經亨頤在《杭州回憶》中強調過他的一個觀點——師範生以教育為天職,逐漸使社會思想改造,都是畢業以後應當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