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有個紹興幫28(1 / 2)

梁周記 [沈記2]

讓我們緩和一下劍撥弩張的情緒吧。

沈定一是個文藝情結很重的人,換言之,他是個詩人,且他的現代白話詩水平一點也不亞於劉大白。

且看他1924年寫雷峰塔倒掉的詩——

感念雷峰塔崩裂的喧嚷,

猶似奔馬騰空的嘶鳴,

就來將坐祭舜的雨龍台上,

一杯,兩杯,三杯。

詳和寧謐的夕照,

輝耀過晚空的明星,

感念這美景的人們嗬,

永將賦詩吟唱,直到

百年、千年、萬年。

詩中浪漫主義的氣息躍然紙上,且豪放且有驚人的想像力,比如這一首寫喝酒的《醉》——

狂情把酒澆,

天上星搖,

地上山搖,

手上杯搖。

月光如電渾無定,

思也難熬,

怨也難熬,

四顧蒼勁笑拔刀。(1922)

當然,沈定一最為著名的就是他的敘事詩《十五娘》,這是可以載入中國現代文學史的經典之作,以前人們常常因他是政治人物,且是“晚節不保”的政治人物而將他趕出了詩歌殿堂,至少是忽略了他吧。其實正如我前麵所述,五四前後的一批人都嚐試過寫新詩,包括陳望道,這也跟今天人們發微博是一樣的。

我是在《國文百八課》一書中見到《十五娘》的,此書在本人寫作《語文老師夏丏尊》時曾經提及。《十五娘》全詩一共十一節,作於1920年,曾被朱自清稱為“新文學中第一首敘事詩”,全詩主要是講一對青年夫婦五十和十五娘悲慘命運的故事,比較權威的說法是“反映農業資本主義化過程中勞動人民的悲慘遭遇”。像香港的文學評論者司馬長風就認為《十五娘》是新詩誕生後“最優美的一首詩”。

現節選幾節一起賞之——

菜子黃,

百花香,

軟軟的春風,吹得鋤頭技癢,

把隔年的稻根泥,一塊塊翻過來曬太陽,

不問晴和雨,

箬帽蓑衣大家有分忙,

偏是他,閑得兩隻手沒處放!

一夜沒睡,

補綴了些破衣裳,

一針一歡喜,

一針一悲傷,

密密地從針裏穿過,線裏引出,

默默地祝他:“歸時不再穿這衣裳。

更不要丟掉這衣裳!”

月光照著紡車響,

門前河水微風漾。

一縷情絲依著榭紗不斷的紡。

鄰家嫂嫂太多情,

說道:“十五娘,你也太辛苦了,

明朝再做何妨。”

伊便停止了搖車,但是這從來不斷過的情絲,

一直牽伊到枕上,夢中,還是烏烏接著紡。

不過從接信後的十五娘,

隻是勤奮,隻是快慰,隻是默默地想。

十一

明月照著凍河水,尖風刺著小屋霜,

滿抱著希望的獨眠人睡著合歡床上,

有時笑醒,有時哭醒,有經驗的夢也不問來的地方。

破瓦棱裏透進一路月光。

照著伊甜蜜蜜的夢,同時也照著一片膏腴墾殖場。

注意,這是九十年前的現代詩。

正如大陸權威的黨史書籍還沒有承認沈定一是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那樣,大陸的現代文學史顯然也是忽略了沈定一的《十五娘》及他的諸多詩作,港台倒是注意到《十五娘》的存在。很可能沈定一本人有好多種身份,因此詩人的身份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但在筆者看來,他雖然沒有執著於現代詩的創作,但就其現存的作品看,其成就是完全不容抹殺的,至少1920年的敘事詩,讓我們看到了沈定一駕馭語言、處理抒情和敘事的能力。而且就沈本人的氣質而言,他也是個真正的詩人和鬥士。

當然,沈定一的情愛生活,也一直為人詬病。這主要的“毛病”就因為他在十六歲時結婚,在妻子生下兒子劍龍、女兒劍華後又納母親的貼身丫頭王秉芝為妾。隨後又把自己在風月場上結識的兩名煙花女子韋雲、絳雲納為小妾。人們一方麵很讚揚他婦女解放的思想,包括他也“解放”了楊之華和瞿秋白的愛情,但同時又認為他對女性是朝秦暮楚的,因為他先後有幾任妻妾和N次愛情事件,查俞秀鬆日記,便也可窺見沈定一情愛生活的花絮。

1920年7月4日,俞秀鬆寫道——今晚,玄廬邀我到華成路卅號去同寢,他說昨晚一點時候,我寢在床還醒,聽到許多足聲到他底室中走繞一次,他覺得很奇怪。我和玄廬還不睡,望道又來,因為玄廬今天很煩悶,所以來談天的。玄廬今天煩悶,因為他家裏底人都說他和崇俠有卑鄙的行動。我們談了好久時候,望道將玄廬底意思對他家裏的人去說明。玄廬底四個夫人,對於玄廬和崇俠戀愛的事,都有異言,但當麵不敢和他爭論,背後常說很冷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