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有個紹興幫
一百年前的1909年,浙江紹興人魯迅淘得了海歸後的第一桶金,他經同學和同鄉許壽裳的介紹,去杭州的浙江兩級師範當了老師,這所學校就是十年後的省立第一師範,也就是現在的杭州高級中學。
杭高之高,不是因為樓高,也不是因為師生的個子高,雖然傳聞後來的校長經亨頤個子頗高,而魯迅是矮個子無疑。我記得我寫此文的時候,還有一電視台的朋友來問我,問蔡元培個子高不高,平時穿西裝多還是長衫馬褂多——因為他們當時在拍一紀錄片,是那種有演員參與的情景重現的模式。
蔡元培、許壽裳、周氏兄弟、孫氏兄弟、許家兄妹,民國時期僅紹興一縣,不知出了多少文化名人,更不用說辛亥革命前期的英烈了,秋瑾、徐錫麟、王金發、陶成章等,而這一路也是跟蔡元培有關,因為蔡先生也是光複會和同盟會的元老。而如果把範圍擴大到紹興地區,那民國時候的文化名人,可以說是星漢燦爛。雖然魯迅後來跑到北京之後都不願稱自己是紹興人,而願說自己是浙江人——這隻是一種個例。有人說魯迅一生都在跟自卑作鬥爭,因為紹興師爺的名聲實在類似於刀筆吏,好像是專搞陰謀詭計的。想想他的爺爺,也是因科舉考試舞弊而入獄的,這是另話了。而當時的北京大學的的確確是一個浙江村。曾有一首流行歌曲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幫要混,那民國有個紹興幫,幫主就是蔡元培。
中外文學史文化史上,流派和團體的形成,皆有一定的成因,籠統地說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即時勢造英雄,如五四時期的北大,抗戰時的西南聯大,還有辛亥前後的留日學生團體等;地利,就是以某個區域而著名,如巴黎的左岸,當今的紐約等。也有的在某一學校或場所,如二十年代的浙江第一師範及後來的浙江上虞春暉中學等,都有一批高人聚集在一起。而所謂人和,是指高人在一起,氣場是通的,雖然可能互不買賬互不服氣,但高人綁在一起,即使當政者也會讓個三分。文人相輕是有的,但當文人受到外來勢力的打擊,如侵略者如當權者如鎮壓者,那麼文人就會站在一條戰壕裏。高人跟高人在一起,不像男女在一起,搞到最後搞出感情之後,路會越走越窄,因為愛情是排他的。
高人跟高人,要麼打架,要麼親如一家,而我們要說的有個幫有個派的現象,就是螃蟹現象,提溜上一個會帶起一串,它們是相互串著的,這一點在民國時候,尤為明顯。
民國時期的拉幫結派,這跟當時的結社和出版自由有關,總體說跟民主和自由相關,跟百廢待興相關。朝中有人好辦事,這一點在文人圈中也是一樣的。在考試和用人製度還沒有健全之時,我介紹你,你介紹我,這就讓文憑差一點,資曆差一點,火候還不到的人有了機會。比如就周氏兄弟而言,文憑皆不過硬,如果沒有蔡元培介紹,如果沒有後來他們自身的努力,那麼中國的現代文學史思想史肯定要重寫了。
人生幾十年,關鍵就那麼幾步,這幾步中如果有高人提掖幫襯一下,這情況就大為不同了。
民國時期的紹興幫,幫主非蔡元培先生莫屬,他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吾輩既為紹興之人,則紹興一切之事,非即吾輩之責任乎?
把鄉情提到責任的高度,那還有什麼事情不可以去辦呢?
這位前清的翰林人到中年還去德國留學,從造炸彈到做教育部長、做北大校長,再到做中央研究院院長,每一時期都非常投入,從前人和今人的記述中,蔡先生堪稱完人,國共兩黨皆是讚譽他的,即使是他的敵人,因為每個人總有敵人的,有的是政敵,有的是一時嫉妒者,都不攻擊他的為人。雖然那個時候他們也攻擊蔡先生在北大的“藏汙納垢”,說是把陳獨秀這樣的愛嫖娼的人都招去當教授,校將不校。蔡校長說了,學校並不提倡嫖娼,陳教授在課堂內也沒有提倡過嫖娼,至於他曾有此種行為,那是他個人的道德問題……今天想來真是不可思議,怎麼會有這樣的大學校長的?所謂兼容並蓄,說說容易做做難,把新舊兩派水火不容的人容在一個學校裏,何其難也!今日中國之大,大學之多,我們還能想起哪位校長?哪位教育家?反過來說也真是苦煞了今日的校長,因為誰也鬥不過一個時代和社會引成的風氣。今天還能出蔡元培嗎?當然不可能了,北大已無蔡元培或世上再無胡適之,這肯定是不爭之事實了,因為土壤氣候和環境都不一樣了。
民國有個紹興幫,紹興有個文人圈,那麼我們就來看看圈內的一些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