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一種花的名字叫朝顏,清晨開放,日上三竿便合攏,等待明日太陽初升。
聽說還有一種花的名字叫夕映,傍晚開放,暗香盈袖。
——題記
這麼好的初夏,陽光是軟的,風是甜的,我想,我應該開花了。是的,我已經迫不及待,風一吹便開出一朵來。綠籬白花,路人都駐足,深呼吸,沁人心肺。“今年的朝顏開得比任何一年都要繁茂和馥鬱。”聽,有人在誇我,忍不住從心底又開出一朵來。
那個女孩兒,拎著水壺,拎著裙擺,風鼓起她碎花的裙子,她鼓起嘴巴,氣呼呼:“哎呀,太陽出來了,朝顏合攏了,我還來不及看見。”是啊,陽光太熱烈,我的臉紅彤彤,我不是害羞,我是怕見光死。
女孩兒坐在矮牆上,巨大的裙擺一直遮到腳踝,她托著下巴,她說:“也許等等,夕映就會開了。”那個黃昏,夕陽映照得整個小院子格外透亮,矮牆那邊,夕映開了。路人又停下腳步:“多好的院子啊,什麼時候來都有花香。”
次日,太陽初升,我忙不迭地打開薄薄的花瓣,我的樣子說不清是可愛,還是有點怪,是小小喇叭的形狀。也隻有花開的時候,我才能說話。我說:“喂。”女孩兒摸著腦袋,疑惑地東張西望。是我的聲音太小了嗎,我可是大喇叭,我喊:“喂喂喂。”
女孩兒發現我了,她一點也不奇怪我居然能說話,因為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喇叭花,不會說話,還能算喇叭嗎?她蹲下來,笑笑地看著我。我說:“那個夕映,我想認識他。”女孩兒想了想,說:“好啊,不過他傍晚才能開。”
“可是不到中午,我就要謝了。”這太讓人惆悵了。路人駐足,深呼吸,卻沒有香味。是因為我雖然開了,卻沒有開心,我的花香在心裏麵,我要珍藏,給某人。
女孩兒坐在矮牆上,晃著她的小船鞋。她問:“你不想知道夕映說什麼了嗎?”我翹首期待,盡管日上三竿,我的皮膚火燒火燎的痛。“夕映說他也很想知道你花開的樣子。”我已經痛到心底,女孩兒趕緊給我灑水,那水珠像是滾動的眼淚,但我還是很開心,他會很想知道我的樣子。
我想我是有魔力的,不然路人怎麼會如此驚訝:“呀呀呀,今年的朝顏真的是開得瘋了,居然長出了藤蔓。”我偷笑,那是我柔軟的思念在蔓延。我努力的葡地而行,繞過粗礪的台階,繞過滿身刺的薔薇,我要越過矮牆。我透支了用來越冬的營養,這個花季我要開到最燦爛。
那個清晨,我滿身傷痕,開在矮牆上。女孩兒坐在我的身旁,她心疼得哭了:“都說花癡,果然花癡。”我積蓄的芬芳潮水般湧動,彌漫了整個小鎮。所有的路人都循香而來,而你,我的夕映,你卻看不見,我盛放的樣子。陽光灼灼燦燦,我想等你,可是我等不到。我們近在咫尺,次序盛放與凋零,卻永遠沒有碰麵的時刻,隻能日複一日錯過。
好久了,我都沒有力氣打開我的花蕾,我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奄奄一息。女孩兒為我灑很多的水,用碎花的裙擺為我遮擋陽光。她告訴我:“那個傍晚,夕映朝著矮牆的方向,開得那麼的寂寞,矮牆上是你折斷的枝蔓和枯萎的容顏,我從沒見過如此蒼涼的落日,血一般流淌。”
好象一轉眼,秋天就來了,女孩兒擔心地安慰我,她害怕我度不過即將要來的寒冬。我也知道我度不過。她問我:“後悔嗎?”我不後悔,一點也不。我隻是遺憾,沒能讓他看見我花開的樣子,也遺憾,沒能見過他花開的樣子。女孩兒細細描述:“他和你很像,也是小小喇叭的形狀,隻是要清瘦一些,他還有一個名字叫晚飯花,別人一吃晚飯他就開花,好饞。”
越來越薄的日曆,越來越冷的空氣,我耷拉著腦袋,等待死亡到來。可是,我的腳怎麼突然癢癢的,暖暖的,啊啊啊,是誰在撓我的腳。我低下頭,我看見一截粗壯的根脈擠破土壤,將我緊緊包圍,纏繞。結結實實的安全感。是他,我的夕映,他又調皮地撓我的腳,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兩朵隔牆花,早晚結連理。
又是初夏,陽光是軟的,風是甜的,我想,我應該開花了。於是,風一吹,便開出兩朵來。所有的人都驚訝,朝顏夕映居然同時盛放與凋零,是什麼改變了花期?我們都是小小喇叭形狀,可是我們卻不大嘴巴,我們都不說,將這秘密窖藏,成凜烈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