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他約我在學校後麵的鐵路上見,見了麵,卻不說話。我踩著右邊的鐵軌往前走,他踩著左邊的鐵軌往前走,走出去好遠好遠,他突然回頭問我,你和那個李小亮談戀愛?我楞在那裏,火車就轟隆隆地開過來了,我們都跳下鐵軌,無數節的車廂隔在我們中間。火車開過去之後,他就不見了,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我一個人流著淚,一路走回去,那麼長那麼長的兩條平行線,夠我們走一輩子,卻不交集。
李小亮喜歡我的流言,在班裏傳來傳去,便傳成了我也喜歡他。其實他說喜歡我,他說要為我撞火車,我也都隻是聽其他同學告訴我的,除了我剛轉來的時候,我們說過幾句話,再後來,我們便都躲著對方,他的眼神躲閃著,永遠在我不看他的時候偷偷看著我。流言傳得越凶,我們之間越陌生。
沈思蒙把我一個人扔在鐵路的第三天,我約了他晚上放學的時候在鐵路邊見,那一天我也約了李小亮。我到的時候,李小亮已經坐在鐵軌上等我了,看見我過來,便站起來,不說話,隻是看著我,我也看著他,然後,沈思蒙就過來了。我跑過去,對著李小亮的嘴就親下去,李小亮摸著嘴唇楞在那裏。我冷冷地說,你不是說親我一下,撞車都值得嗎,你撞啊!李小亮歪著身子,斜著眼睛看著我,沈思蒙也看著我,那一刻,空氣似乎凝固了。
火車轟隆隆地開過來,李小亮忽然把手裏的書包一甩,朝著火車就衝過去,沈思蒙楞了一下,也把書包一扔,衝過去抱住他,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火車又轟隆隆地開過去,沈思蒙鬆開手,李小亮還趴在地上,一臉眼淚。
後來學校也知道這件事,便通知了家長,我媽媽那時候剛好從溫哥華回來,她狠狠地甩了我一個耳光,我沒有哭,到是她自己嗚嗚地哭起來了。那天晚上,我抱著一堆自己喜歡的漫畫,背著雙肩包,從家裏逃出來了,在火車站,我也不知道去哪裏,就買了時間最近的一班火車,轟隆隆地便跑到了上海,住在狹窄的小旅館裏,我突然害怕起來,我給沈思蒙打了一個電話,我說我媽打我,不讓我們在一起,我們逃走吧?他在那頭不回答我,隻問我在哪裏?我告訴他我在的地方,他就掛了電話。我蹲在旅館的牆角嗚嗚地哭起來,我自己都奇怪,我的眼淚怎麼這麼迂回,下午打的耳光,到午夜眼淚才流出來。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沈思蒙便過來了,後麵還跟著我媽媽,我外公,老師,校長……他帶他們過來的。我看了他一眼,他躲閃著收回看我的目光,仰著頭,看天。我不哭不鬧,安靜地跟著家人便又坐著車回去了。
那學期沒有結束,我爸爸便在溫哥華幫我聯係好了學校,走的那天,班上為我開了一個小小的歡送會,我站在講台上,對大家說一些祝福的話,然後和同學互相贈送紀念禮物,李小亮送我的是一套《機器貓》,有書,還有光碟,那麼貴,那麼重,那麼貴重。我在飛機上拆開來,看見裏麵夾著的書簽上寫著: No man or woman is?worth your tears and the one?who is,won't make you cry.(沒有一個人值得你流淚。那個值得的人,不舍得讓你哭泣。)
在新的學校,我站在講台上,對著所有的同學微笑著說,我叫郭晶,亮晶晶的晶,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李小亮,亮晶晶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