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綠山牆的許安(1 / 2)

1.

我叫淼淼,因為我出生的時候算命先生說我五行缺水,所以爺爺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我再大一點的時候,家裏人便將我寄養到遠在濱海的姑姑家。高考那年我本來想考南大的,可爸爸堅持讓我報了河海大學,讀水利工程。我住的小區叫濱江公寓,是自來水廠的宿舍區。我衣服穿淑女屋,手機用波導,看電視盡量看有水均益或是汪涵的那幾個頻道。

1999年,一場大洪水,我和一群人被困在七樓的天台,大家都緊張的擠啊擠啊。我拚命地抓著水箱上一截廢棄的水管,水管斷了,我失足掉下了七樓。同時抓著水管掉下來的有五個人,我是唯一活下來的,因為我被二樓的一個雨棚刮了一下才掉下來。洪水過去之後,我就隻能坐在輪椅上了。

出院之後,我終於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兜兜轉轉整整21年。我住的小區的中央有一個籃球場,每天黃昏,媽媽都會把我推去那裏,球場的周圍都是宿舍樓,高大的梧桐樹遮住了頭頂四方的天空,陽光細細碎碎的照下來,我就坐在班駁的樹影裏,看著頭頂的鴿子呼啦啦飛過來,又呼啦啦飛走,然後全都落在207棟的天台上。

207棟朝北的山牆上,纏纏繞繞地長滿了爬山虎,我一直以為那些鴿子每次都在那裏歇腳,一定是因為那些層層疊疊的葉子後麵有很多蟲子。後來我才發現,那些層層疊疊的葉子後麵居然還隱著一扇小小的窗,窗台上趴著一個男孩子,他一吹口哨,鴿子就呼啦啦地朝著他飛過去了。

2.

一整個夏天,我好象每天都坐在那個球場,看著頭頂的鴿子飛來飛去。那個男孩子也好象每天黃昏都會出現在那扇窗子後麵,戴著一個黑色的大耳機,有時候趴在窗台上發呆,有時候捧一本速寫簿,抓著一大把鉛筆,在那裏畫啊畫的。我就一直在想,他應該是個畫家吧,因為隻有那些神經兮兮的藝術家才會把自己弄得這麼寂寞,整天關在一間屋子裏。有時候我又會想,寂寞的時候,他的大耳機裏又唱著怎樣的歌。

偶爾的,我發現他也會朝我這邊看,眼神交錯,他會慌亂地抬頭看天,或是吹出口哨,那些翻飛的鴿子便撲撲騰騰地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猜他一定是個特別好的男生,因為我覺得容易害羞的人都有著一顆孩子一樣純良的心。他也許也很奇怪,為什麼我每天都坐在那個籃球場,就那麼傻乎乎地看著鴿子飛來飛去。其實又有什麼奇怪的,因為我坐在輪椅上,沒有辦法飛來飛去。

我一直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他下樓,剛好被我遇見,我一定要去和他說話。可是我想了很久,卻又想不出來該說些什麼。難道像張愛玲的小說裏那樣,說一句,原來你也在這裏。可是,原來我們也不認識。我就又再想。在我想啊想的這些日子裏,卻從來沒有遇見過他下樓,看著樓梯寂寞的拐角,連陽光都照不到。

然後有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不見了,那扇窗子一直一直地關著,隻有那些層層疊疊的爬山虎的葉子在風裏翻翻騰騰,成群的鴿子呼啦啦地在頭頂盤旋,卻不知道飛向哪裏……

3.

那個男孩子消失不見的日子裏,我突然就變得特別難過。我想我一定是喜歡上他了,一整個夏天,他都孤獨地站在那麵綠山牆後麵,雖然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我隻要看見他,就覺得不寂寞了。

媽媽說,淼淼,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會好受一點。好像從出事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我知道我五行缺水,可是我哭不出來。經曆了那麼多事情,媽媽好象還是相信那個算命先生說的話,那天突然在我的MP3裏下載了《淚海》,單曲循環,許如芸在耳邊一遍遍地唱:愛已不能動,還有什麼值得我心痛,想你的天空,下起雨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念,還是因為打滿鋼釘的雙腿,迂回了半年的淚水,突然如雨滂沱。

後來,媽媽幫我介紹了一個男孩子,是我住院的時候她認識的,特別堅強的一個男孩子,一場車禍裏,他失去了左腿。媽媽說,也不是那麼快想我嫁出去,是想找個人陪著我說說話。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男孩子,每次看見他,他都是戴著金屬的假肢笑笑地站在那裏,好象是一直在等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