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的仕途一帆風順,由吳興太守而入中央為侍中,然後繼續升為吏部尚書、中護軍,成為皇帝身邊的要人。後來簡文帝駕崩,謝安與他的同僚王坦之一起受命輔政。
簡文帝剛死,桓溫便蠢蠢欲動,率領大軍兵臨南京城,點名要謝安、王坦之出迎,打算在軍中將這兩人一舉殺死,為謀朝篡位掃平擋路石。
王坦之戰戰兢兢,問謝安:“咱咋辦啊?”謝安無比淡定:“去唄。朝廷存亡,在此一舉。”王坦之沒有辦法,抖抖索索跟在謝安身後亦步亦趨,一起來到桓溫軍中。
桓溫氣場逼人,端坐中軍。軍帳之後,影影綽綽顯示出埋有伏兵。王坦之嚇得汗流浹背,謝安卻從容安坐。賓主端坐之後,謝安發問:“謝安聽說,諸侯有道,安守四方。明公不招而至,還在軍帳中藏人,是何意思?”桓溫以大笑來掩飾尷尬:“俺也是被形勢所逼,不得不如此啊!”於是撤去伏兵。兩人笑談良久,一場兵變大禍消弭於無形。
之前,王坦之與謝安齊名;經此事件,謝安的名聲完全淩駕了王坦之,成為朝中輔政大臣的頂梁柱。
桓溫後來病重,腦子又病糊塗了,想過把癮再死,企圖讓朝廷給他加九錫,派人起草了禪讓書。在漢魏六朝,加九錫是個危險的信號,一般是改朝換代的前奏曲。謝安使用了一個“拖”字訣,借口禪讓書要修改,便一直拖延時間,不久桓溫就病死了。
桓溫雖死,桓家的勢力還在。謝安為了調和桓氏與晉朝的矛盾,煞費苦心。他讓桓氏出讓徐州、兗州,而由王坦之出領二州刺史;又用荊州換了桓衝的揚州,親自坐鎮,從而與桓氏達成了諒解。
謝安並非不想解決桓氏,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在北方有更重要的敵人和更危險的挑戰,即將來臨。謝安將暴露在前秦攻擊範圍之內的徐州兗州和揚州這些前沿陣地收回,好整以暇地建立起了防禦體係。
公元376年,孝武帝提拔謝安為中書監、錄尚書事,成為東晉排位第一的重臣。同年,前秦苻堅統一了北方,開始著手南征。謝安本著“內舉不避親”的原則,推舉侄子謝玄擔任兗州刺史。謝玄乃是一代名將,迅速選拔精兵良將,建立起了一支在當時的中國最具戰鬥力的軍隊--北府兵。
公元383年,苻堅正式舉步兵六十萬、騎兵二十七萬大軍南下,號稱百萬。黑雲壓城城欲摧,南京城的空氣緊張得令人窒息。身為前鋒的謝玄,手中隻有五萬人馬,難免也膽戰心驚,連夜趕回謝安的辦公室,向謝安討教破敵之策。
謝安的表情,淡定依舊。麵對謝玄,他隻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我已經有安排了。”第二句話:“明天去我鄉下的別墅下棋。”
謝玄不敢違命,第二天忐忑不安來到別墅,謝安早已經在這裏擺好了棋局,謝家全族人都圍著看熱鬧。謝安指了指身後的別墅:“咱倆玩一局。你要是贏了,這別墅就送給你。”謝玄坐定,叔侄倆開始對弈。
其實呢,謝安的棋藝出了名的臭,是謝玄手下的常敗將軍。但是今天,謝玄心事很重,亂了方寸,居然大敗虧輸。謝安擦了擦手,瞥了一眼正在旁邊觀戰的外甥:“這別墅送給你了。”
謝安下完棋,趁著今天親戚都來齊了,便帶領大家登高望遠,遠足踏青,玩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回去。回到辦公場所,謝安這才開始給各位將領分派任務。他氣定神閑,指揮若定。淡定,是會傳染的。諸位將領見謝安如此鎮定,便也仿佛吃了定心丸,克服緊張,穩住心神。
謝玄更是從叔父“圍棋賭墅”的精心安排中,領會了叔父的苦心孤詣:我謝玄棋藝盡管高於叔父,但由於心理原因,居然戰敗;那麼前秦又何嚐沒有可能被我謝玄以寡敵眾?
謝玄率領八萬精兵,與前秦軍隊相逢在淝水,戰爭正式爆發。
後方,臭棋簍子謝安又在跟人一起下圍棋了。兩人大戰正酣,忽然有士兵拿了封急報,滿臉興奮地送到謝安手上。謝安漫不經心地撕開信封,打眼一瞧,信手把急報扔在旁邊,麵無表情,繼續下棋。
跟謝安下棋的棋客看看信封的規格,應該是一級戰報,但是從謝安的表情,卻又看不出半點端倪,隻好好奇地問:“大人,信上說什麼?”
謝安專注地盯著棋盤,嘴上輕描淡寫:“沒什麼,小兒輩大破敵。”邊說邊下了一手棋。
棋客大吃一驚,驚喜難以自持。再看謝安,淡定依舊。這就是境界,這就是差距啊!
但是,淡定帝還是露出了馬腳。當謝安下完這局棋走回家裏時,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與雀躍,一路小跑,連木屐上的齒被門檻給碰掉了都不知道!
怎麼才能夠像謝安一樣,做到真正的淡定呢?關鍵有二:
第一,事前進行縝密盤算,去除掉一切不必要、不可控的因素所帶來的心理焦慮,將事情最大可能的簡單化。
西方哲學上有個概念叫“奧姆剃刀”,指的是將一切不必要的概念剪除掉。在心理上,也是如此。人的恐懼,通常來自於對未知事物的不可掌控感。如果能夠在事前進行縝密的“廟算”,把不必要、不可控的因素所帶來的心理焦慮通通排除,把事情簡單化從而能夠提綱挈領,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那麼自然就可以做到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