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略
上穀民上書,言苑囿過度,民無田業,乞減太半,以賜貧苦。弼覽見之,入欲陳奏,遇世祖與給事中劉樹,誌不聽事。弼侍坐良久,不獲申聞,乃起,於世祖前樹頭,掣下床,以手搏其耳,以拳毆其背曰:“朝廷不治,實爾之罪!”世祖失容放曰:“不聽奏事,實在朕躬,樹何罪?置之!”弼具狀以聞。世祖奇弼公直,皆可其所奏,以丐百姓……
世祖大閱,將校獵於河西。弼留守,詔以肥馬給騎人,弼命給弱馬。世祖大怒曰:“尖頭奴,敢裁量朕也!朕還台,先斬此奴。”弼頭尖,世祖常名之曰“筆頭”,是以時人呼為“筆公”。弼屬官惶怖懼誅,弼告之曰:“吾以為事君使田獵不適盤遊,其罪小也。不備無虞,使戎寇恣逸,其罪大也。今北狄孔熾,南虜未滅,狡焉之誌,窺伺邊境,是吾憂也。故選肥馬備軍實,為不虞之遠慮。苟使國家有利,吾何避死乎?明主可以理幹,此自吾罪,非卿等之咎。”世祖聞而歎曰:“有臣如此,國之寶也!”賜衣一襲、馬二匹、鹿十頭。後車駕田於山北,大獲麋鹿數千頭,詔尚書發車牛五百乘以運之。世祖尋謂從者曰:“筆公必不與我,汝輩不如馬運之速。”遂還。行百餘裏而弼表至,曰:“今秋穀懸黃,麻菽布野,豬鹿竊食,鳥雁侵費,風波所耗,朝夕參倍,乞賜矜緩,使得收載。”世祖謂左右曰:“筆公果如朕所卜,可謂社稷之臣。”
(《魏書·古弼傳》)
【譯文】
上穀地區的老百姓上書太武帝,言說皇家花園苗圃占田過多,使得百姓無田可種,請求減半,以便賞賜給貧苦之家耕種。古弼看了奏章以後,入宮,準備奏明皇上,碰上世祖正在與劉樹下棋,根本沒有聽奏章的意思。古弼在旁邊坐等了好久,世祖也不問他有何事,於是古弼站起身來,當著世祖的麵,揪住劉樹的頭發,將他從椅子上拉下來,然後一隻手拽住劉樹的耳朵,一隻手攥成拳頭毆打他的脊背,斥責劉樹說:“皇上不理朝政,都是你這個佞臣的罪過。”世祖立刻變了臉色,放下手中的棋子,大聲說:“沒聽你的奏章,這錯全在我,劉樹有什麼罪呢?還不快鬆手?”古弼就把他聞聽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世祖。世祖對古弼的正直大為驚歎,並答應了他的奏請,把一半土地賜給貧賤之家耕種……。
又一次,世祖檢閱三軍,然後大小將校準備會獵於黃河西部。當時古弼留守在家,世祖下詔古弼送一批健壯的馬匹以供遊獵之用,古弼卻送去一些瘦劣之馬。世祖非常生氣,大怒道:“尖頭奴才,竟敢對我的旨令不聽話,等我回到宮中,一定要砍下你的狗頭。”古弼腦袋尖削,世祖常喊他“筆頭”,所以當時人們便稱他為“筆公”。古弼的下級僚屬非常擔心,害怕殺頭。古弼對他們說:“我認為侍奉國君田獵而不能使他盡興遊樂,這一罪責不是太大。如果我們不提高警惕,防備不測,一旦敵人大舉進攻,這才是最大的罪責啊!目前北方敵軍氣焰囂張,南方也是強敵壓境,敵人正虎視耽耽,暗中觀望我方動靜,等待下手的機會,這才是我所憂慮的啊。之所以挑選健壯的馬匹留給軍隊,就是從以防不測這一角度來考慮的。隻要對國家有利,我就不怕殺頭。皇上英明睿智,是會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的。這是我的罪過,不是你們的過錯。”世祖聽後,深有感觸地說:“有這樣的忠直之臣,真是國家的寶啊。”便賜給古弼一套禮服、兩匹馬、十隻鹿。後來又有一次世祖在山北打獵,捕獲麋鹿幾千隻,世祖下詔尚書派牛車五百輛來拖運。過了一會,世祖又對手下人說:“筆公一定不會給我派這些牛車,還不如早點用馬將這些獵物運走。”說罷就回宮,剛走了一百來裏便接到古弼的奏表說:“今年的穀穗已經下垂變黃,桑麻大豆也布滿田野,山豬野鹿經常偷吃,飛鳥大雁也來啄食,再加上風吹雨打,損失很大。早收與晚收要相差三倍。請皇上恩準暫緩拉運麋鹿,以使車輛集中運輸已收入的秋穀與雜糧。”世祖看完奏表後說:“果然像我說的那樣,筆公真可謂是國家的棟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