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在心中告訴自己,那是個巧合,純粹的巧合,然而事實總是令人無奈,它朝著反方向向我驗證了一切……

我不記得那天自己到底接了多少通電話,印象中好像很多通,又好像隻有一通,唯一的一通,那是他媽媽的。

她的聲音聽起來的感覺和方澤有些像,都屬於那種幹淨而簡練的。雖然結婚近一年我無緣見她,但冥冥中總覺得她足以讓我用上慈祥兩個字。

慈祥,我很少用這個詞的,因為我的生活裏從來就沒有地方可以讓我用它。孤兒院,記憶已太少,隻記得那時我頭頂的天總是灰色的。再大一點,我每天洗盤子刷碗,雖不費腦細胞可卻累得連想心思的時間都沒。然後我渴望另一種生活,上了夜校,無數個黑夜裏我形單影隻。我總想,我為什麼活著?為誰活著?那時,答案,總是茫然。接著,我上網,成為一名編輯,真正過起了一種名叫清心寡欲的生活,直到,一個叫方澤的男人出現。

能夠接到婆婆的電話,是我在初嫁的那些個時日裏日夜所盼的,不是我貪心想要的太多,而是每每看著他糾結在家人與我之間心生不忍。我想隻要有一通電話也是好的,老一輩現在不認同,可時間久了,我雖不能保證做到讓他們合心合意,卻也是能令他們放心的。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這樣機會自始至終就沒有出現,他們沒有打過一通電話過來,我沒有撥過一次電話過去。因為方澤對我說:“管好你自己,別人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別人的事!他用的是“別人的事”這個四個字!

那時,我多想告訴他,你和他們,對我來說從來就不是別人。

時間雖然衝淡了我心底的那份熱情與衝動,卻帶不走我的緊張與不安,握著話筒的手在她一聲‘我是婆婆’中陡然變得不受控製。

我木訥的一聲‘哦’後,電話兩端是長久的靜默。那靜默中塞滿的是尷尬與難堪,還有心虛與不安……

突然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心頭溢出一股熱氣,我感動著,他至少還是在乎我的。

我不開口。

在等待中竟是病魔平靜了我焦躁的世界與不安的靈魂,我像一個世外物般拿著話筒仔細聆聽著,聆聽那端從急促刻意到均勻自然的呼吸聲。然後就聽到電話那端再次傳出婆婆的聲音,“中午有時間嗎?”

聽到這句我不由地想笑,很多電視小說中都會有這樣的情節,某個富家子弟白內障看上了一個窮得叮當響的灰姑娘,然後失去一切理智信念,隻為紅塵一騎妃子笑。白內障原以為這個時候可以給自己心目中的公主一座金碧輝煌的城堡,偏偏半路殺出一個陳咬金,一向專寵嬌兒的父母出其不意地扮演起黑臉關公。而之後也總會有那麼一個情節,就像我和婆婆現在這樣。關公拿著電話對灰姑娘說,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談。結果要麼以失敗告終,要麼達到目的,完成使命。所以我總覺得婆婆那句話還沒說完似的,應該再加上一句:我想和你談談。

我本就不是個愛接受挑戰的人,答應了方澤自然就會做到,若打來這通電話的主人換成別人,我定不會赴約。然而,她不是別人,她是方澤、我丈夫的媽媽,我的婆婆!何況,她是我一直以來的歉意與愧疚,我幾乎是毫無預兆的就帶走了她一輩子的心血,甚至差點就剝奪了她做母親的權利!

有那麼一刻我是感動的,眼眶濕濕地。至少他出門前叮囑了我,別出去!

可是親愛的,我多想看著你和家人其樂融融!

所以我說好,我有時間。

我想我應該感激她的,至少她沒有像電視劇裏凶神惡煞的婆婆對著我劈頭就是一頓數落,也沒有像菜市場賣菜的大嬸們和我斤斤計較,而是在那頭對我柔和而溫婉的說:“那好,10點我讓人過去接你。”

雖然不知道婆婆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為了不失禮與她,也為了在我人生最後一程還有陪伴方澤的機會,我刻意打扮了一下。

10點,很準時,門鈴叮鈴鈴地響。

打開門我看見的是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孩,約莫二十左右,翠綠色碎花雪紡裙配著一束高高的馬尾辮,看起來大方而富有朝氣。在我強壓著狐疑的時候她朝我咧開嘴嗬嗬笑,“嫂子好!”聲音特甜特細,還帶著某種親昵的撒嬌味道。

我笑了下,想,也許是方澤的朋友。一般方澤的朋友都喊他喂,喊我嫂子的。隻是她接下來的行為動作似乎並非朋友那麼簡單。

我還沒開口,就見她兔子似的竄進來,“哇!嫂子,這裏感覺和以前大大不一樣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