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2 / 3)

(己)金石及其他鏤文。金石為最可寶之史料,無俟喋陳。例如有含摩拉比Hammurabi之古柱,而巴比倫之法典略明,有阿育王之豐碑,而印度佛教傳播之跡大顯。西方古代史跡,半取資於此途矣。惜我國現存金石,其關於典章文物之大者頗少。以吾儕所聞諸史乘者,如春秋時鄭有刑書,晉有刑鼎,其目的蓋欲將法律條文鏤金以傳不朽。然三代彝器出土不乏,而此類之鴻寶闕如,實我學界一大不幸也。

金石之學,逮晚清而極盛。其發達先石刻,次金文,最後則為異軍突起之骨甲文,今順次以論其對於史料上之價值。

自來談石刻者,每盛稱其大有造於考史。雖然,吾不敢遽為此誇大之詞也。中國石刻,除規模宏大之石經外,造像經幢居十之五,銘墓文居十之四。造像經幢中文字,無關考史,不待問也。銘墓文之價值,其有以愈於彼者又幾何?金石家每刺取某碑誌中述某人爵裏年代及其他小事跡與史中本傳相出入者,詫為瓌寶,殊不知此等薄物細故,在史傳中已嫌其贅;今更補苴罅漏,為“點鬼簿”作“校勘記”,吾儕光陰,恐不應如是其賤。是故從石刻中求史料,吾認為所得甚微。其中確有價值者,例如唐建中二年西七八一之《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為基督教初入中國唯一之掌故,且下段附有敘裏亞文,尤為全世界所罕見。如元至正八年刻於居庸關之佛經,書以蒙古、畏兀、女真、梵、漢五體;祥符大相國寺中,有元至元三年《聖旨碑》,書以蒙古、畏兀、漢字三體。元至正八年之《莫高窟造象記》,其首行有書六體,異族文字,得借此以永其傳。如唐長慶間八二一至八二四之《唐蕃會盟碑》,將盟約原文,刻兩國文字,可以見當時條約格式及其他史實。如開封挑筋教人所立寺,有明正德六年西一五一一佚碑,可證猶太人及猶太教入中國之久。諸如此類,良可珍貴。大抵碑版之在四裔者,其有助於考史最宏。如東部之《丸都紀功刻石》魏正始間,《新羅真興王定界碑》陳光大二年,《平百濟碑》唐顯慶三年,《劉仁願紀功碑》唐麟德龍翔間等。西部之《裴岑紀功刻石》漢永和二年,《沙南侯獲刻石》漢永和五年,《劉平國作關城頌》無年月,《薑行本紀功頌》唐貞觀十四年,《索勳紀德碑》唐景德元年等。北部之《苾伽可汗碑》唐開元二十三年,《闕特勤碑》唐開元二十年,《九姓回鶻可汗碑》無年月,亦唐刻等。南部之《爨寶子碑》晉大亨四年,《爨龍顏碑》劉宋大明二年,《平蠻頌》唐大曆十二年,《大理石城碑》宋開寶五年等,皆跡存片石,價重連城。何則?邊裔之事,關於我族與他族之交涉者甚巨,然舊史語焉不詳,非借助石刻,而此種史料遂湮也。其人如為曆史上重要人物,則史既已有傳,而碑誌辭多溢美,或反不足信,是故其裨於史料者乃甚希也。研究普通碑版,與其從長篇墓銘中考證事跡,毋寧注意於常人所認為無足重輕之文與夫文中無足重輕之字句。例如觀西漢之《趙王上壽》《魯王泮池》兩刻石之年號,而知當時諸侯王在所封國內各自紀年。觀漢碑陰所紀捐錢數,而略推當時之工價物價。此所謂無足重輕之字句也。例如觀各種買地莂,可察社會之迷信滑稽的心理。觀元代諸聖旨碑,可見當時奇異之文體及公文格式。此所謂無足重輕之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