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前言(2 / 3)

明了——自身反複皆認為正確,並且可以意識到;也與其他概念界限分明。

分明——內容中所形成各種征象及其各種對象,已經得到完全之規定,具有明確的意識。

妥當——其外延及內涵,不但沒有反對矛盾之處,更做到當存者存,不當存者不存。

直觀——概念的內容可與本人的心意直接感觸。人思考的語言,常用記號,若征之於實際,必定由心中經驗直接接觸,其意義方能夠顯示。至於本人始終不能經驗者,如鬼神、無限等,就不得不借助他物來代表,有所象征,而後才能認作直觀判斷。

隻是有人偷懶,以為可以簡單按照時髦用詞,讓觀念隨意一步到位地變成概念,可以隨便轉換使用。我們隻需要看看精神層麵上的許多觀念,特別是倫理觀念、宗教觀念,是早在兩千多年前湧現出來,常識由於後人沒有將之係統邏輯地嚴密推理證明,一直照抄兩千多年,重複多少遍,也不可能自動轉變成概念的。到今天,我們如果想要獲得準確概念或語義,依然無可避免地還要做此最根本的邏輯實踐工作。更不要以為有百年前外國人的概念翻譯,就能讓中文一步登天,輕鬆省略千餘年的時間,能夠讓中文自動就變成規範的概念。

最簡單地說,從觀念發展進步到概念,就是人們認知中重大的一步,尋覓表述人們情感最清晰準確的詞語概念。概念與觀念是有本質區別。觀念是表象的,是特殊的,包括一個。觀念實際存在,屬於心理範疇;而概念則是普遍的,包括一切。概念非實際存在,是意念,屬於邏輯範疇。

概念遠比觀念具有社會實踐後的公允性,但概念也並非永遠不變。具體某個概念會在社會實踐的漫長過程中逐漸被修訂,或者更完善,可能變成新概念。本文要討論的概念史,正是通過史實,反映這種大尺度下的文化現象。

(三)從語言學角度

概念的載體在語言學中正是字義、詞義、語義的完整表述。一個概念的完整表述,用語言文字來與他人交流,正是要求一個字義、詞義、語義的準確表達。概念史當然就涉及字義、詞義、語義在中文曆史中的形成與演化。偏偏這是一直難以說清楚的。

中文研究傳統中,字形、字音的研究可以說十分發達,而字義的問題則嚴重混亂與模糊。這對於19~20世紀的學者研究很不利。究其源,即是由於方塊字本身的特征,也是傳統研究方法的誤區。正如20世紀20年代北京大學沈兼士教授所總結的:

中文文字的穿鑿和變遷看起來,最初是用形象來表示,進而用意義表示,更進而用聲音來表示,其由意符的區域過渡到音符的區域的軌跡,是很明顯的了。可惜到了半音符階級,卻走錯了歧路,遂至終於不能完全脫離意符的束縛而成就一種有規律的字母文字。所謂歧路是什麼呢?就是“借字表音”這個方法了。這個方法的弊病。(1)拿一個字的聲音來比擬他一語的聲音,當然不能絕對的確切。(2)無限製的借用一切固有文字,以為表音的符號,手段太不經濟。(3)所表示之語言的意義和被借為音符的文字之本身的意義,日久往往發生一種糾葛不清的疑惑。(4)有了這個以不造字為造字之消極方法,救濟半音符之窮,於是苟安一時,而不積極的去想法造那以簡禦繁的正式音符文字,這更是大失著了。總之中國人是把意符的方法太看重了,隨意到第四級,雖名為“表音”,卻仍擺脫不了意符的形式,倒累得語言亦受了這個形式的牽製,不能應社會組織之複雜而自由發展。隨意外國學者常常批評說“中國文字構造雖精密,而應用卻繁難”。這個批評,頗為精當。中國語言到今日仍徘徊於語根語階級,而不能完全達到語尾語的原故,實在和文字有重大的關係啊!

沈教授甚至認為:

篆體變隸之後,指事、象形、會意各種造字之精義,頓然消失。各種文字都成煩雜而無意識的點畫鉤捺之集合體,認識記憶,均極困難。

中國傳統訓詁學多是從四個角度去“求”字義;

“據形求義”,即是從某漢字字形分析其字義是否恰當。

“以音求義”,即是從讀音分析其字義的來龍去脈。

“考經求義”,即是從不同古籍中用字來比較字義可能的變化。

“明例求義”,即是從不同古籍書上的例句來比較語義的變化。

這些作為方法是成功的,但是要注意,其中沒有一種方法,是企圖解決某個字詞的字義、詞義的內涵是什麼,即根本不觸及字義本體性。也許古人認為許慎《說文解字》上的說辭是金科玉律,隻需照搬就可以了。但這對於今天的讀者則造成概念認識上巨大的空洞。

在19世紀初期,另外一種研究中文字詞的道路開拓了。那是一批來華的外國人開始走的路,他們可能利用過中國訓詁學家們的成果,但沒有直接交流的機會。他們上承17世紀開始來華的利瑪竇、金尼閣(《西儒耳目資》作者)、匡衛國(《中國文法》作者)等人的思路與實踐,下接中國南方的文化氛圍,也為了他們自身需要,硬是在困境中深入研究中文,結果給中國和西方之間建構了語言知識交流的橋梁。同時為中文的深入研究開拓了新途徑。其中代表首先應該是英國人馬禮遜。他在來到澳門7年之後的1815年,就出版中文書名為《通用漢言之法》一書。該書內容有27節:漢語的特點;中式發音法;歐式發音法;漢語音節表;漢語聲調;聲調練習表;關於漢字;部首表;中文字典;標點符號;名詞;數量詞表;後置於名詞後的功能詞“者”;數;格;性;形容詞;數詞;代詞;動詞;副詞;介詞;連詞;歎詞;地方方言;句法;詩詞格律。該書是以他所掌握的英文文法中式和中文知識,來向學習中文的外國人介紹中文。他是以教會他人為目標,因此中文字詞的內涵自然就成為重點,而語音則用歐式注音法來輔助,基本上就無須探討由發音而導致的古漢語字源問題。因此讓學習者能夠避開館閣體文風,從新角度思考中文語義問題、文法問題。馬禮遜等人開拓並奠定了近代研究中文的新基礎。

不幸的是,要到1898年的馬建忠先生發表《文通》一書,才有中國人全麵用新方法來研究中文,而且正如他在書後寫:“斯書也,因西文已有之規矩,於經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曲證繁引以確知華文義例之所在。”隻是他的意圖,百餘年來,一直沒有實現。究根源,一來是近代中文因社會大變革而引發的詞語海嘯太豐富複雜;二來是研究中文語義學的投入與學者太少。本來詞語海嘯的翻滾,是民族在社會進步中是好事,但問題是一直沒有清理這些詞語概念的增添和嬗變,特別是舊字詞語概念的演化,以及新詞語的引進或自生,一直是在混沌中自生自滅。這是中華民族文化建設的大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