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 玉蘭曲(新)15(1 / 3)

第15章:

我冷笑一聲,“什麼叫故意呢,你是哀家的姊,姊妹間怎麼能不相互照顧呢?”

“你實在太卑鄙了,故意挑撥我和皇後的關係!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哦?那我們就看看日後皇後還是否心甘情願助你兒子登上皇位。”

姊臉上表情陰晴不定,然後重重舒了一口氣,將語氣轉為平靜,“我這次來不是為了這件事情,你就是那樣的人,怎麼對我我都習以為常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害承嗣?!他本一心想重振淡家,工作上盡忠職守,你不幫他也就算了,為什麼還連連貶他的官?這次還要將他調出京外!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一點鬥誌都沒有了,整日借酒消愁,頹廢得不成樣子!”

我不帶表情地聽完這些,說:“他上進也好,頹廢也罷,與哀家有什麼關係呢?”

姊一副痛心的樣子,“你恨我與母親也就罷了,可承嗣是父親留下的唯一男丁,是淡家唯一的血脈,你怎麼可以如此漠不關心呢?他與我也不同母,但至少我還懂得道理,知道照顧他!他至少還流著和你一半相同的血液,你到底還有沒有感情!”

我聽完姊的血淚控訴,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竟然好意思跟哀家談感情?哀家憑什麼對你們有感情。你們應該感激哀家現在還讓你們活著,但哀家是想看你們痛苦地活下去。”

姊的臉色一陣發白,她頹然地坐下,“罷了罷了,對你這樣的人,說什麼都是徒然。還是我高估了你,以為還能勸你顧念一下與承嗣的親緣,現在看來我這趟是自取其辱來了。”

聽著姊高高在上的惋惜語氣,我冷笑著說:“是啊,哀家怎比得上淑妃娘娘重感情,您是最重感情的呢!看看你在球場上看端豫王的眼神!多麼恬不知恥。可人家願不願意施舍你一眼。你還背叛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一心將自己撲在別的男人身上,說!你是怎麼知道我生病的事的!”

提到端豫王,姊似乎被戳到內心的痛處,臉一陣紅一陣白,眼睛頓時紅紅的。後來又聽到她給端豫王寫信的事,她狡辯道:“你,你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

“若不是因為那人是端豫王,我早把你的心思給抖摟出去!別因為你的愚蠢而害了他!”

“那你呢?你現在又比我清高多少呢?”姊咬著嘴唇突然問。

我怔住了,我想姊應該是指我與權禹王的事。

“皇上他真的不要女人了嗎?你不抖摟我的事,那好啊,我也不說出你的事。但是別再以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以為你能比我好得上多少呢。”姊突然惡狠狠地說。因為我剛才羞辱她對端豫王的心意,她似乎被激怒了,紅著眼圈高高昂起頭看著我。

我一時被姊震懾住了,但很快反駁道:“那是因為你不敢說!”

姊冷哼了一下,不再說話。

“信的事你不告訴我,我自己會查。”我在她耳邊警告說。

“隨便你。”姊稍有慌張,但還是強撐著氣勢。

看著姊離去的背影,我努力平複了一下情緒。同時心想,早已派人暗中監視姊的瑞雀宮,尤其是爾玉宮的人跟那邊可有來往。她今日知道我已聽說信的事,若她真的是和爾玉宮的人有聯係,應該會提醒此人一聲。我要等待那條藏在深水裏的大魚。

這樣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有一日夜,我正靠在榻上看書等著權禹王,就聽見外麵有人輕咳的聲音。

“進來吧。”我對外麵吩咐說。

就見我派出去的人小步到我跟前,跪著稟告道:“小姐,奴婢今夜見有人去了瑞雀宮……”

一聽是此事,我放下書卷,問她:“是誰?”

那人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我催促道:“是誰?快說!”

“是善善姑姑……”

不啻晴天霹靂,我愣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你確定看見是善善進了瑞雀宮?”我根本不相信,再次確認道。

那宮人點了點頭,“奴婢是親眼看見她走進瑞雀宮的,她還左右張望了一下,似乎並不想讓人知道她的行蹤。”

“你發誓你沒有騙哀家。”末了我頓了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影隻。”

“奴婢這麼多年對小姐說的,何時有過假的?恐怕現在她還沒回來呢。”那宮人抬起頭,有著和形單一模一樣的臉龐。

怎麼可能是善善?不可能!我心中慌亂無比,揮手叫影隻退下,並不忘顫聲叮囑:“回去時小心一些。”

影隻走後,我站在屋子裏不停地踱步,我知道現今最好的應該就是去善善的房間確認一下,但是我竟非常害怕麵對結果。

我神思恍惚地推門來到屋外,庭院裏靜悄悄的,屋簷上掛著燈籠,與外麵形成一亮一暗。我腳步沉重而緩慢地穿過長廊,離善善的居所越來越近,在拐過回廊視線剛剛可以觸及善善房間的時候,我怔住了。

善善的房間亮著燭火,頓時我的整顆心都溫暖起來。

我匆匆來到善善房間前,急切地推開門,像剛回家的孩子般興奮地喚了一聲:“善!”

就見芳官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我,手裏還拿著剛剛在做的針線活。

“太後娘娘,您怎麼來了?”芳官趕緊下跪惶恐著說。

怎麼剛才窗前的人影是芳官?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我讓自己鎮定下來,問:“善善呢?哀家不是讓你陪著她伺候她嗎?”

“善善姑姑去西閣了,說一會兒就回來。”芳官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無力地坐了下來,混亂地想著心事。芳官慌忙去為我斟茶,我煩躁地對她說:“走開!讓哀家獨自待會兒!”

芳官退下後,我一個人待在善善的屋子裏靜靜等她。過了沒多久,就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是善善回來了。

善善見我在她屋子裏吃了一驚,開口道:“小小姐?您怎麼在老奴這兒,今晚皇上沒來麼?”

我盯著善善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善,這麼晚你去哪了?”言語間都不免有些低聲下氣。

“啊,老奴去西閣更衣,剛離開沒多久。”善善麵色平靜地說。

善善在說謊……她以為自己的是萬全的回答,可她忽略了西閣進出都是熏香,而她身上沒有香氣,隻有外麵嗖嗖冷風的味道。

“路上有沒有看到其他人在走動?”我再次確認道。

“這麼晚了沒什麼人。小小姐,您特意過來是有什麼事吩咐嗎?”善善問。

我心如刀割,站起身來,輕聲說:“啊,沒有什麼事,權禹王還沒來,所以到你這兒走走。”

我回到寢殿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善為什麼撒謊?她晚上偷偷摸摸去瑞雀宮幹什麼?我真不敢想象。

她和姊私下有什麼關係嗎?她確實從未說過姊的壞話。和承兒的死呢?她的確是在宮裏最來去自如的人。我想起在她手裏遺失的我與權禹王的信,我想起楚姿死後她寬慰我的話,我想起我昏迷時消息的泄露,我想起平日覺得沒什麼但現在分析起來疑點重重的種種……

天,如果真的是善善背叛了我,如果真的是善善對承兒下了毒手,那麼我殺了她之後我會跟著結束自己的性命。如果陪伴我這麼多年,我如此信任的人也要背叛我的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像渾身被剝了筋骨,虛脫地躺在地上。地麵冷冰冰地貼著我的臉,我心如死灰。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睜開眼睛,不,我不相信善善會背叛我!我絕不相信那個自小就把我抱在懷中,我做了噩夢會唱歌哄我入睡的人會背叛我。

我應該相信她,我寧願沒有任何條件地相信她!

想到這兒,我爬起來,飛也的似往善善的房間跑去。我呯地一聲推開門,氣喘籲籲地看著正在吃驚不已的善善,我直接對她說:“善!告訴我你到瑞雀宮幹什麼去了!”

善善的驚異更甚,她失口問:“小小姐,您派人監視老奴?!”

“我沒有派人監視你,我隻是派人監視瑞雀宮!”

善善低著頭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淑妃娘娘找老奴,說讓老奴再為承嗣的事情勸勸您。”

“那為什麼偷偷摸摸的,為什麼剛才對我撒謊!”

善善歎了一口氣,“老奴知道,您若知道這事一定會大發雷霆。您不喜歡跟淑妃那邊的人有來往,但老奴真的不忍心不管……不想您還是知道了。”

我的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心中一片釋然。真的是差點中了姊的反間計!

我捏住善善的肩膀,哭著說:“善,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去瑞雀宮一趟有多危險!”

善善這才發現了不尋常,慌了神問我:“小小姐,您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將事情的先後說給善善,聽得善善也是一陣驚慌,她慌忙起身說:“小小姐,老奴真的沒有……”

“我知道。”我擦幹眼淚,心中有著大悲過後的歡喜,“我知道,善,我知道。”

我回到寢殿時,權禹王慌忙上前迎我,眼神中有著焦急,責備說:“奴兮,你剛才去哪了?朕剛才多擔心你!”

我伸出手環住他,感受他有力的懷抱和發熱的身體。

還好,今晚我沒有做一件錯事。

真好,可以去那樣相信人,真好,可以去這樣愛人。

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分別以疑慮的心情將善善夜訪瑞雀宮的事情說給如意、菟絲、形單和鏡明聽。他們無一例外地表現出吃驚的神色,但之後的說辭卻各不相同。

其中如意說:“奴婢跟善善姑姑那麼久,覺得善善姑姑不是那樣的人……她服侍您這麼多年,似乎沒有理由那麼做。小姐您也許應該再調查一下。”

菟絲在吃驚過後冷靜地說:“這後宮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哪怕是資曆最久的善善姑姑。誰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咱們意想不到的原因做這種事呢?”

形單則手足無措的樣子,“這,這奴婢真是想不到,善善姑姑竟然會對小姐撒謊……”便再也說不出什麼。

鏡明聽後則沉默了很長時間,突然抬頭說:“小姐切不可中了淑妃的反間計。善善沒有道理背叛您。”

“鏡明你果然聰明。”我說。

“現在奴才還保留著這腦袋不也正是因為小姐需要這腦袋嗎。”鏡明直白地說。

“我現在反複揣測她們三個人的態度,如意說的話跟你最相近,菟絲說的話最冷酷,而形單說的最含混不清。她們三個都是貼近我的人,如意做人圓熟,她的哥哥是忠於我而死;菟絲做人冷硬,但說不定是真性情;形單雖不聰明,但做起事來老實。我覺得她們三人都有疑點,但都無可厚非。”

鏡明有些憂心,說:“小姐萬不可自亂陣腳。這三個人確實都有嫌疑,但萬一抓錯了人,那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得不償失?奴才認定,殺害承太子的凶手無論是誰,但最終一定跟某位親王有關。而當時有實力繼承皇位的,無非是南贏王、權禹王和端豫王。論起這三人,南贏王做事的可能性更大些。那麼不排除,楚姿就是那個殺害承太子的凶手,而淑妃的消息也許隻是從權禹王那裏偷聽來的,但她利用了您的疑心想讓您損失一員大將。”

鏡明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我還是心中不甚踏實,如果是這樣最好。如果那個人還潛藏在爾玉宮的話,我隻能說這個人非常能沉得住氣。”

鏡明認同道:“她到目前為止也隻做了毒害承太子和散露您與權禹王信件這兩件事。她認定這兩件事對您來講是致命的,她也不敢輕舉妄動,每多做一次暴露的風險就越大。”

“鏡明,這個人一天不露出水麵,我一天不安哪。如果爾玉宮再發生什麼事,無論什麼事,我會以三個人的性命來賭殺一個凶手。縱然這很殘酷,但這是九珍出生時我就打定的主意。”

鏡明長歎了一口氣,“如果這名凶手還活著的話,她必定也是非常了解小姐的人。她看透了您的心思,所以奴才估計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了。帝姬出生時她不敢動,她現在依舊也不會動,所以小姐可先放寬心。”

我點了點頭,心中想著那個不知何種形象的凶手,默默地說,如果是鬼也就罷了,如果是人,第三次較量我絕對不會再放過她。

那天我剛剛沐浴完,擦好天竺香熏油後,隨意披了一件素色梨花浴袍走出浴室。我來到小廳,那裏宮人早暖好了屋子,我緩緩坐於席上,有兩名宮娥跪上前為我在旁擦拭梳理頭發,有一宮娥在旁搖著香扇。過了一會兒年兒端著擺滿小瓶小罐的托盤到我前麵,她坐姿端正地將瓶罐刷子帛布等擺放整齊,然後小心翼翼地拿著我的手,以刷蘸勻鳳仙紅花水,一點點為我塗著保養精細的指甲。

此時多是無聊的,我隻有盯著跪在我眼前的年兒,看著自己的指甲一點點被塗成淡淡的亮粉色,此間年兒低著頭小心翼翼,一絲不苟。

我覺得頭發幹得差不多了,便對後麵的人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一會兒把哀家的扇子拿來。”

此時年兒已經開始為我分別纏定片帛,我找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靠著,半是隨意地問:“年兒,你這些日子來爾玉宮待著怎麼樣?”

年兒邊做自己的活兒邊小心回答:“挺好的。以前和奴婢一起的那些侍女非常羨慕奴婢呢。”

“哦,那哀家的宮人們待你還好嗎?”

“也都挺好的,她們教了奴婢不少東西呢。”

“不見得吧?哀家聽說我的宮人最是苛刻。”我聽說,年輕宮娥們在如意、菟絲麵前戰戰兢兢,一如她們在我麵前戰戰兢兢。宮人之中也講究等級,尤其是新來的宮人恐怕要吃不少苦頭。

“規矩總是要守著的,不懂事時被教導也是有的。”

“哀家的這些宮娥,哪個待你最好呢?”見年兒要回答,我補充道:“如果你想像剛才那樣誰也不得罪,哀家可不依啊。”

年兒有些為難,不過倒也利落回答:“善善姑姑最是和藹可親,她雖是最高女官,卻對我們這些宮娥沒什麼架子。”

我笑了,“善自然是沒話說的,那麼其他的人呢?”

年兒頓了一下,勇敢地說:“如意姐姐性情溫和,形單姐姐老實穩重,菟絲姐姐則比較理智。若非要比較,奴婢也很難說,不過似乎奉承如意姐姐沒什麼用,得罪形單姐姐也無大礙,奉承菟絲姐姐也不一定有用,但得罪菟絲姐姐會很糟糕呢。”

我笑了笑年兒的總結,這時年兒將一切包紮完畢,將東西都收好後畢恭畢敬跪在我麵前說:“奴婢有一事想請求太後娘娘。”

“什麼事你說來聽聽。”

“奴婢想請太後娘娘能給奴婢起個好名字。奴婢待在這兒一年多,聽到爾玉宮姐姐們的名字個個不俗,聽說都是太後娘娘惠賜的,隻有奴婢還是以往的稱呼,心裏覺得很不安呢。”

我聽明白年兒怕自己不融入這裏,花濺淚的事情之後,我對一些新宮娥確實比不得以往上心了。而且顓福時忙於政事,後宮的事情多交於善善、如意她們處理,現在也許該收收了。

我想了想,說:“既然你姓年,就叫年歡吧,叫著吉祥。”

年兒念了幾遍,十分歡喜的樣子,高高興興地向我磕頭拜謝。

這時善善進來,高興地告訴我說九珍的信到了,這是九珍離宮一個多月後第一次給我寫的信。我叫年歡退下,匆匆展開信箋,先掉下來一朵南方早春的小幹花,我小心拾起看了又看,對這朵小花湧起特殊的親近感,然後靜靜地放在一邊。

我有些緊張地開始看信,信上是九珍的筆跡。信的開頭是給我請安,希望我鳳體安康的話,之後九珍說她一路上顛簸辛苦,本來剛開始還有幾分興奮,但離宮越遠越是想家。現在到了離宮千裏的封地,非常不習慣,十分想念我和宮中的生活,言語間十分心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