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 玉蘭曲(新)15(3 / 3)

我做不到!

我一把拽起戈敏的衣領,將他拉了起來,厲聲命令說:“將湯給哀家!快,把湯給我!”

如意慌忙把湯木桶給我,我直接放到戈敏嘴邊,不客氣地命令:“聽著,這能救你的命,喝下去,必須喝下去!”

戈敏已經難受得睜不開眼睛,但他還是很艱難地張開那皸裂的嘴唇,我直接將湯灌了下去,很多溢了出來,但我也顧不上那麼多。我見戈敏喝得差不多了,放下湯桶,直接命令道:“快,吐出來!”

戈敏明顯什麼也不懂,我將手直接塞到他的嘴裏,“快,吐出來!”

我邊這麼讓戈敏催吐,邊對侍者吩咐說:“立刻叫苗醫女過來,讓她帶大量的水和牛乳!還要帶各種解毒的草藥……呃,多帶幾種可以解蛇毒的!”我之所以這麼說,因為隱約記起娜木朵兒與我聊他們回紇風情時,提到過萃取的大漠蛇毒,娜木朵兒下毒很可能選這種她最熟悉而中原人不擅解治的毒藥。

戈敏哇的一聲從嘴裏吐出了一小攤渾濁的綠色液體,氣味腐臭難聞。

這時苗醫女帶著不少東西急匆匆趕過來,我終於心裏有點底氣。苗醫女仔細觀察了一下,鄭重說道:“太後判斷得沒錯,十有八九是蛇毒。看三皇子已經吐了不少東西,應該還有救。快,先給三皇子喂牛乳!”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了苗醫女,我退到一邊,精神一鬆懈,我腳下就軟得站不起來了。

我跌坐在地上,看著在一旁忙亂的人群,又低頭看到自己沾滿汙穢的雙手,天,我都幹了什麼……

我救了姊的兒子!

如果我根本狠不下心殺死姊的兒子,那麼我算計姊又有什麼用!最後還是她的兒子登上皇位!

巨大的絕望一下子籠罩住我,眼淚如雨般簇簇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苗醫女終於舒了一口氣,到我麵前稟道:“三皇子應該沒什麼性命之攸了。蛇毒本來很難解,不過幸好他碰見的是太後,太後身邊帶了湯水,而這養身湯調製時加了最解蛇毒的牛乳,三皇子真是富大命大,已初見帝王之貴。”最後苗醫女加了一句完全是討好我的話,然而她不知道我聽到這句話時感覺多麼的諷刺。

此時如意派出的兩名宮娥返回來了,稟告道:“剛才奴婢們守著走廊兩端,並未見人來往,應該不會有人看到什麼。”

此的淚痕已經擦幹,神情恢複了常態。我來到麵色蒼白的戈敏麵前,雖然我剛剛救了他的命,但是我並不能因此就對他親熱起來。我居高臨下地說:“戈敏,你聽好,也許你已經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哀家救了你的命,但是哀家希望你先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包括你的母親。當然,你也可以不這麼做。”

我並不希望這件事鬧出去,即便娜木朵兒做得很過分,但我依舊想留下她的命,無論如何也希望留下一絲能牽製姊的力量。

沒想到戈敏竟虛弱而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用微弱的聲音回道:“孩臣的命是太後撿回來的,孩臣不會說出去……”

見他如此懂事,我在心底不由得再次歎了口氣。

我來到勤政殿時,已經不見娜木朵兒的身影,權禹王還是睡著的,我來到他的它前看著他的臉,忍不住小聲哭泣起來。

也許是我的哭泣聲吵到了他,權禹王竟然醒來了,一雙大手輕覆上我的發,問:“奴兮,你怎麼了?”

在他溫柔的注視下我更是控製不住,最後泣不成聲地說:“如果,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我就跟你一起死……”

那是在我救戈敏之後就打定的主意。姊的兒子一定會登上皇位,為了避免受辱,我還不如早早隨了權禹王一塊死了好。雖然舍不得女兒,但是有端豫王在她應該不會受到什麼委屈。

權禹王隻以為我因為擔心他的病情而哭,安慰我說:“別哭,朕之前就是有點累,應該不是什麼大病,你看朕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什麼一起死,朕不允許你說這樣的傻話。即便哪一天朕出了意外,你記住朕要你好好活著 ……”

我使勁地搖頭,不,如果你不在,我也不打算活下去。

我哭得非常傷心,內心充滿著委屈與絕望,不知情的權禹王勸慰著我,卻使我哭得更加厲害,直至最後泣不成聲,頭暈無力,甚至俯身幹嘔起來。

權禹王輕拍我的背,責備道:“你看你,怎麼哭成這樣……”

我剛覺得好些,不想又是一陣不舒服,待我再直起身來,迎上的是權禹王怔怔的臉。

權禹王猶豫地說:“奴兮,也許……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我也怔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否認他的想法,卻又想到自己上個月確實沒來月信。因為之前服用避孕的湯藥月信時而不準,加之權禹王一向很注意這點,竟然絲毫沒往這方麵想過。

也許真的是……我的心一沉,幾近厭惡地將權禹王推開。

權禹王依舊陷於震驚之中,我毫不猶豫地說:“放心吧,我會悄悄處理掉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權禹王有孩子,對於這個意外下意識就是讓它消失掉。

“處理掉?不,生下來!”權禹王激動地說。

我驚異地看著他,“你瘋啦?這孩子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世上!”

“朕從來沒想過和你會有孩子,但他確實出現了,這是朕的孩子,是帝國未來的太子。”

我看著權禹王仿佛陌生人般。

“朕沒有稱心的孩子,大皇子忠無子嗣,二皇子翰為異族血脈,三皇子敏生母非朕之所愛。我們明明一向小心,所以他的出現定是上天的恩旨。奴兮,你想想我們的孩子,像你也像朕,那會怎樣的聰明漂亮……”

我沒有權禹王想得那麼多,隻是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那麼姊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她的兒子不再是繼承人,我輕而易舉就可以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多奇怪啊,剛才我是那樣的絕望,而現在我卻擁有了足以摧毀姊的砝碼。

隻是與權禹王在一起本已使我感到罪惡,更何況是再生一個孩子。

我有些心痛地說:“即便想,但怎麼可能生下來呢,我們的孩子根本是見不得人的……一個國家的太後和皇帝生孩子,這是多麼大的醜聞啊。”

“那麼朕立你為朕的皇後,讓我們的孩子光明正大地出生。”

“皇後?可你忘了我是你父皇的妻子啊。”

“唐朝的高宗皇帝不也娶了他父皇的妻子嗎?朕從登基以來一直循規蹈矩,從未做過逾越祖製之事,現在為了我們的孩子,就這麼一件事朝臣不應該責難朕。也許剛開始會有非議,但以後總會慢慢平息。”

一向理智的權禹王竟然肯為孩子這麼做?我忘了,他喜歡孩子。

心中雖然感動,但是我知道我是不可能答應做皇後的。武則天雖然貴為一代女皇,但她嫁給高宗一事一直為後人詬病,野史上更將她描繪成放浪的女人,我怎麼可以重蹈她的覆轍呢?更何況我還有九珍,她一定會以此為辱,我該以什麼臉麵麵對我的女兒。而我自己也不想再成為誰的妻子,那樣的身份讓我沒有一點安全感。

我幾近恐懼地回道:“不,我們不能這樣……我會把孩子生下來,但我不能當什麼皇後,你該知道這件事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我們不能那麼做。讓我想想其他辦法。”

權禹王將手探到我的腹上,摟住我喜道:“奴兮,你肚子裏有了朕的孩子!朕真是意想不到,朕竟然老年得子,而且還是你我的孩子!朕第一次那麼真切地感受到你是屬於朕的……”

我看權禹王高興得像個孩子,完全不似他平日裏不苟言笑的嚴肅樣子。是的,他真的很喜歡孩子,我想起一直羨慕的寶瑤,想到以後我也將有那樣的孩子被他寵著疼著,不知為什麼我開始覺得開心。

高興之餘我心思一轉,對權禹王說道:“剛才我在路上遇到了戈敏……”

我將戈敏中毒的事情跟權禹王說明,權禹王神色大變,怒言一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我想權禹王心中未必無數,亦不會想不到此事與他病倒有關,娜木朵兒定會首當其衝。我之前確實想保住娜木朵兒,但現在我有了孩子,她反而成了我的絆腳石。

“不過最好還是不要說是我救了戈敏……”因為我擔心娜木朵兒會惱怒於我,將我們之前的勾當和盤托出,這雖然不至於動搖我的地位,但總不是件好事情。

“怎麼了?”權禹王明顯對我救活戈敏心存感激,但聽到我不居功反而刻意掩飾大惑不解。

“我之前也這樣囑咐過戈敏,因為我不想讓姊以為欠我什麼,她本來就認為我是個惡毒的女人。而現在……”我頓了頓說,“我更不想讓凶手怨恨我,傷了我們的孩子。”

權禹王對我的解釋深信不疑,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件事還是不要將你牽扯進去比較好。對外就說是路過的太醫救了敏兒吧。”

在權禹王下旨調查之後,很快就查到了娜木朵兒身上,是她在戈敏探望權禹王時在一杯熱茶裏下了毒。因為下手倉促,所以很多細節處理得並不幹淨,可能娜木朵兒本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吧。可令她痛不欲生的是戈敏並沒有因此死去,聽說她悔不當初地跪在權禹王腳下求他原諒,但試圖殺害皇子的罪怎麼可能被饒恕呢。

在娜木朵兒被關到死牢後我去看過她一次,隻是剛剛靠近就聽見她哭天搶地的聲音。

本來身體就有些發福的娜木朵兒沒有了華貴衣飾的裝扮,蒼老得如同鄉下老嫗般。不過我並未感到吃驚,因為已經見到過太多這樣的人,以前的皇後、花濺淚都是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她們是否想過自己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我來到囚牢邊,娜木朵兒見到我如同見到活著的希望,她的手伸出來想要抓住我,哭著說:“太後,太後娘娘您來了,求您救臣妾出去,臣妾知錯了,知錯了……”

我心中有些厭惡地離她遠了點,嘴上卻是痛心疾首的語氣,“昭容,哀家為你求過皇上,求他饒你一死,但無奈皇上護子心切,根本不聽哀家的勸諫。唉!你也是的,為什麼這麼重大的事情不跟哀家商量!哀家不是說跟你承諾過皇上沒事嗎,連哀家你也不相信嗎?”

“真的……活不了了嗎?”娜木朵兒失魂落魄地跌坐下去,“皇上病得突然,臣妾以為這隻是您穩定後宮的說辭,所以才匆匆下手,否則就沒有機會了……臣妾不敢跟您商量,因為知道您一定會反對……”

“昭容,你根本就是一直不相信哀家,如果你找哀家商量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下場!”

娜木朵兒沒有回答,隻自言自語地說:“雖然現在知道真相很後悔,但是……如果不是那麼碰巧太醫救了戈敏的命,即便皇上真沒重病也該是臣妾贏啊……可怎麼能呢,怎麼那麼巧呢,偏偏那孩子被救活了……不甘心啊,臣妾真不甘心啊,臣妾就白死了嗎!”

說完娜木朵兒又拿那雙猩紅的眼睛看向我,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太後!”娜木朵兒長嘯道:“太後,臣妾是沒活路了,但是求您,求您看在臣妾的麵上不要讓此事牽扯到翰兒,而且這件事臣妾真的沒有找他商量,別讓臣妾連累了他。臣妾一死,翰兒這孩子是否有出息就靠您了,他一定會把您當成親生母親般孝敬的……”

娜木朵兒什麼也不知道,還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想靠我助她的兒子登上皇位。可那怎麼可能呢?我早就對權禹王隱暗示這件事也許戈翰也牽扯其中,隻是娜木朵兒一口咬定此事乃她一人所為,沒有證據而已。但權禹王對戈翰一定會心生芥蒂,他注定是與皇位無緣了。

但我卻假裝悲傷地回道:“昭容,你這件事做得太明顯,哀家保不住你,但是你的兒子哀家一定會好好照看。唉,看到你現在這樣,哀家卻救不了你,實在不忍心……哎!”

我假意悲痛過度被攙扶著回去,身後還傳來著娜木朵兒那殷切囑托的聲音。

我懷孕了,我真的懷孕了。

雖然苗醫女為我做過很多事,包括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事情,但當她診出我懷孕時還是吃了一驚。

我平靜地對她說:“孩子是皇帝的。”

苗醫女平時是非常謹慎少言的,此時竟也多話起來,“啊,太後年紀本來就比皇上小,論相貌和才氣,太後和皇上站一起本就是非常般配的一對兒。”

“你不用特意那樣說。”我微微笑了,“哀家心知這不容於世俗。你可能不知道,哀家小時候就想著和他在一起。現在有了孩子,因為種種原因哀家想把他生下來。哀家之所以讓你知道這事,因為太子的出生還要仰仗你呢。”

苗醫女受寵若驚道:“奴婢打從心底裏敬佩太後,願一生忠於太後。能以卑微之身伺候太後,迎接太子,臣妾何德何能又何等榮幸啊。”

“你是哀家信得過的人,太子能否順利出生哀家並不擔心。現在當務之急是怎麼為太子尋找一位合適的母親。”

如何躲避眾人的眼睛,如何順利生出孩子,這對我來說都不是難事。唯一須萬分慎重的是找誰當這個孩子的替身母親。

我手搭在小腹上,頭疼地想,首先這個人選一定要經曆過夫妻之事。少女和婦人的舉止形態太容易分辨了,如果未經人事,長期和後宮妃嬪相處很容易露出馬腳;這個人知道天大的秘密,所以一定要是忠於我口風嚴緊的人,那麼這個人的利益最好和我息息相關……那樣莫過於南宮氏族;還有這個人是我孩子日後名義上的母親,那麼她的出身最好不要太低,其次容貌、修養、性情、年齡都要過得去。

最後,我不希望她太有野心,因為作為孩子的生母,她以後會有很多機會與權禹王相處,並且定是要受到萬千寵愛甚至晉階為皇後的,我不希望她因此而生出什麼非分之想。但我心知這是很難的事情,進了宮哪個女人能不希望自己獲恩寵呢,何況是每日麵對權禹王那樣的帝王。

有了這些想法後,我吩咐善善暗中在南宮氏族裏尋找符合條件的寡居的女人。

那天是娜木朵兒被處死後後宮的第一次請安,座位兩排已沒有娜木朵兒的位置。而眾人一如往常地說笑請安,仿佛以前這個人根本不存在般。唯一不同的就是姊,平時一向沉默的姊,卻與其他妃嬪談笑風生,格外的意氣風發。

她發現我在看她,微抬起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不屑與傲慢。我有些吃驚,雖然我一直覺得姊非善善之輩,但這卻是她第一次這樣毫不遮掩地在公眾場合表露自己。

末了我在心底冷笑,姊以為娜木朵兒處死、戈翰失寵,自己的兒子就會安坐太子之位,所以完全不將我看在眼裏,即便這樣的態度被皇後等人看到也無所謂。

可是姊你還是算錯了一著,你怎麼也想不到我也有了權禹王的孩子。雖然他還沒有出生,但我堅信這將是個兒子,是上天在我無依無靠時賜予我的禮物。

我對姊表露出一種強顏歡笑的樣子,這樣做是為了日後假病讓她少生疑心,隻以為我因娜木朵兒的事上火病倒而已。

在眾人麵前我依舊表現對姊很好的樣子,擔憂地問她:“敏兒那孩子現在還好吧?聽說有人下毒要害皇子,哀家嚇得簡直快暈倒了,在後宮怎麼會發生這樣險惡之事,一想起來到現在哀家還心裏突突跳呢。”

姊不太熱情地回道:“勞煩太後念叨。還好敏兒命大,正巧有太醫經過,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我點了點頭,別有用心地說:“那樣好,淑妃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地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