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宮 玉蘭曲(新)17(1 / 3)

第17章:

吃驚過後,我冷笑道:“難道出家就可以赦免一切罪過嗎?尼師,你不知道淑妃在這件事中的險惡之心嗎?這樣的人佛家也可以收留嗎?”

貞蓄尼師盯著我,問:“真的是她的險惡之心嗎?”

我被她看得心虛,“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她欲害四皇子和陷害哀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這樣還不夠險惡嗎?”

“您還記不記得貧尼第一次見您的時候,貧尼曾說過您不似禮佛之人,因為您的眼睛流露出太多複雜的心機……而您的姊姊,明顯不是您的對手。貧尼與她見過幾次,她的眼底流露的是一種迷茫與痛苦。貧尼此次來並不是要為她伸張正義,更無法得知這件事她是否無辜,隻是她與佛有緣,貧尼想挽救一個悲苦的女人罷了。”

我心中暗忖,權禹王與貞蓄尼師不愧是姐弟,有些事情的想法都很相似。見我不說話,貞蓄尼師繼續說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是淑妃敗了。一個出家人還有什麼可讓人顧慮的呢?她已經沒有任何威脅,隻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說道:“尼師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哀家還能說什麼呢?哀家會向皇帝建議,但他怎麼定奪就與哀家無關了。說出來您也許不信,即便您不來,淑妃也可以留下一條性命。”

貞蓄尼師起身,雙掌合十道:“太後還算是講道理的人,貧尼沒有白跑一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有功德的事情。”

我苦笑,“那麼也算尼師的功德吧,哀家的罪孽深重,恐怕佛祖都不會原諒。”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那麼做呢?”我看貞蓄尼師的眼神,意識到她說的並不是姊的事情,她說的是我和權禹王的事情。

她了解我與權禹王以前的感情,我與權禹王現在的事情她恐怕也猜到了。所以她才會為姊求情,因為她覺得姊是這段孽情的犧牲者。

“哀家私以為,出家是為了逃避現狀,念佛是為了修行來世,這是不是也是種私心呢?而哀家,要的是今生。”

貞蓄尼師震驚地看著我,很久說不出話來。

貞蓄尼師走後,我對如意歎道:“姊不會死了。看來沒有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無論這個人在多高的位置之上。”

“那豈不是留下後患……”如意小心翼翼地說。

“不……她隻是留下一條命而已,既然貞蓄尼師這麼保證。她是皇帝的姐姐,她說的話我不可能不考慮。況且……如意,你跟了我這麼久,如果你認為我會殺了姊那麼就實在太愚蠢了。痛快的死是一種解脫,那是對姊的賞賜,痛苦的活著才是一種折磨。還有,善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不能不顧慮她的心情……”

我向權禹王為姊求情,再一次向他展示了我的寬容與大度。加上皇後也從旁勸說,她雖然對姊逐漸不滿,但畢竟之前的情分還在,更看在她那未成年兒子麵子上,所以姊免除一死,以尼姑之身留在了冷宮,廢黜靜淑妃的封號,貶為庶民。她的家人——大娘和淡承嗣被沒收家財,趕出京城,而大娘聽說姊已經落了發,尚未來得及離開京城,就大病一場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感覺整個人放鬆下來,再沒有,再沒有可以擾亂我心的事情,以後一切都將順心如意。

“今日太後娘娘似乎格外的容光煥發呢,許是遇到什麼喜事了。”梳頭的侍女欲討我歡心說。

我在銅鏡裏左看右看說:“這以後啊,天天都該這樣……”

“那是自然的了。”侍女笑著迎合說。

這時我從鏡中瞄見善善走了進來,她臉色不大好看,神情有些沮喪。已經不再年輕的善善身體發起福來,麵容也早爬上了皺紋,臉色發黃,雖然一直進補上好的湯藥,但血氣不足的病症卻一直不見好轉。我對身旁的兩名宮娥使了眼色,她們慌忙上去欲扶善善入座。

善善揮手製止她們,嘴上連聲說:“不用不用。”但坐下時卻費了好大的力氣,不免有些喘起來。

我看著她這樣,又是心疼又有些氣惱,語氣不免尖酸地說:“看你,一大把年紀還去自討沒趣。你剛才過去看姊了吧?她這個人一向是這樣,從來不會領別人的好意。”

善善不免抹了兩滴眼淚,感慨地說:“唉,老奴能怨她什麼呢?本來也是大好年華,卻剪了頭發,怪叫人心酸的。”

我想善善見到姊那個樣子,是覺得對不起我父親吧。還有她悄悄捎給淡承嗣一些財物的事情,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年輕大了的善善,越來越模糊對錯的概念,總是以感情來判斷,我不忍心去指責她什麼,隻是我不理解,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為什麼沒有一點變淡,甚至還越來越深了呢。聽說她與我的父親,隻有一夜的姻緣。

我走到善善麵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光滑細膩。我像哄著小孩子般對她說:“善,她做了那樣的事,現在能活著已經是萬幸了,也是看在你的麵子,你已經對得起她了。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嗎?你該找那些宮人陪陪你,找些樂子,這樣我才放心。”

善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回道:“對不住小小姐,讓您擔心了,老奴最近實在有些多愁善感。”

我搖了搖頭,又勸說了她一會兒,過後就命人帶善善下去休息了。

我發現我實在不能不厭惡姊,哪怕她現在是無欲無求的出家人。她縱然恨我,甚至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但是對善善,那樣一把年紀帶著善意而去的善善,她又何苦以那樣的態度去對她,讓她傷心呢?也許她是想讓我痛苦吧。

從那件事情以後就還沒有看過姊,我對宮人說:“我們該探望一下那位出家人了。”

冷宮必定是蕭條、破敗的,哪怕禦花園的花兒開得是多麼絢麗,也與這裏無關,那完全是兩樣的世界。而姊在冷宮中的尼庵與貞蓄尼師的竹青庵更不可相提並論,門前連像樣的竹子都沒有,隻有雜草叢生。

因為是待罪之身,又是出家人的身份,所以身邊連服侍的丫頭也沒有。年歡去敲門,開門的正是姊,我一眼瞧見了她那及肩的短發。

姊見到是我們,大吃一驚,幾乎是同時砰的一聲關了門。

隨行的人皆想不到會如此,互相看了看,而對姊這樣的行為我卻並不吃驚,隻冷冷地高聲說:“貞靜尼師是想讓哀家叫人把門踢開嗎?”貞靜是貞蓄尼師為姊落發時給她起的法號。

一時間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姊蒼白著臉再次把門打開。

我想她一定不想讓我看見她的落魄模樣,所以她佝僂著身子低著頭。本來我們姊妹的身高相差不多,可是當我走到她身邊時,我覺得我在俯視著她,我以諷刺的口吻說:“佛家子弟可以將來者拒之門外嗎?”

接連的一些事情也許使姊的精神接近崩潰了吧,她一下子跌坐在門檻,捂著臉哭道:“你還來幹什麼,來幹什麼……難道我都落得現在這樣還不夠嗎?”

這時四下的人都悄悄地退下了,不知為什麼,看到姊現在的這副樣子,我絲毫沒有憐憫之情,但是也沒有我想象中那種暢快的心情。今天就應當是我們姊妹相對這麼久以來最後的結局吧,過程讓人痛苦,勝利又來得輕易,從此我的恨將再無寄托,對於這樣的結果我有些悵然若失。

我幽幽地說:“姊,你為何如此蠢鈍呢?像你母親一樣蠢,竟然還想著調換我賞賜的花,可有什麼用呢。當初東吳的周瑜曾發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我不明白,論相貌、學識和心智,我都要遠遠於你,父親為什麼要生下你疼愛你呢?”

姊此時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恢複過來,她帶著哭腔回道:“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女兒……他從來沒有承認過你。你現在將我陷害成這個樣子,父親在天有靈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姊的話激怒了我,我伸手狠狠地扯住她的頭發,那也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她整個臉仰視著我,眼角還有未流完的淚水,她卻扯著笑容倔強地說:“難道我說的話不對嗎?你隻不過是父親眾多小妾中的一個生的孩子,你和你那地位卑微的母親永遠不會出現在淡氏的族譜之中……若不是因為你娘,爹爹就不會那麼早死,他會和我娘一直過著伉儷情深的日子;若沒有你,我現在還過著大家閨秀的生活,會嫁給心愛的人,而不會是現在這樣痛苦……”

聽她這麼說,我不禁大笑起來,“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心裏話嗎?是我娘和我造成了你們的不幸?那麼誰來給我們公道呢!”

姊逐漸從自憐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恢複了一貫的神態,語氣也尖刻起來,“你和你母親就是願意搶別人的東西……之前十二皇子對我好,你偏要奪卻又不要他,現在又爬上權禹王的床……”

“住口!”我甩了姊一巴掌,聲音清脆無比,“這根本輪不到你這個不受丈夫寵愛、每日守活寡的女人說什麼!”

“那我也是由太後欽點嫁給權禹王的妃子……你呢?表麵看起來風光無比,實際每晚偷偷摸摸!我雖沒見識過你們的醜行,但想來你若不出賣色相,權禹王也不會將太後的權力還給你!”

是誰說姊性格內向,溫文爾雅呢?她在我麵前惡狠狠地瞪著我,惡毒的話字字都剮在我的心上。我順了順呼吸,不能被她激怒,她也就能逞這一時之快而已。

“姊,你以為還能像以前那樣刺激到我嗎?可是現在切切實實失敗的是你。不管我用了什麼手段,也總比你現在這副樣子要強。噢,出家人可以像之前那樣說惡毒之語嗎?不會爛掉嘴角或下地獄嗎?”

姊被噎到了,她站起身來,拍拍她土黃色尼衫上的塵土,語氣疲累地說:“你請回吧!我們姊妹之間的仇恨永遠也無法改變,不!我從來沒有當你是我的妹妹。你來無非是想看我落魄的樣子,來嘲笑我,可惜我告訴你你辦不到,我根本對權禹王沒有感情!我更不在乎那些榮華富貴,現在反而一切都好。你繼續當你的太後,但你恐怕也殺不了我,以後誰笑到最後還很難說!”

“你的意思是,還把希望寄托在你兒子身上嗎?哀家來也是想告訴你,少打四皇子的主意!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戈敏都不會再有希望,若是四皇子有個三長兩短,哀家就拿他來陪葬!”

姊渾身一震,她緊張地說:“你想把敏兒怎麼樣?他還隻是個孩子,你不能這麼沒有人性!你陷害我的事我根本沒有和他提起過,他什麼也不知道……”

“什麼叫哀家陷害你?想保住你兒子的命,剛才竟還敢那樣對哀家說話。老老實實在這裏待著,也許你兒子還能免除一死,否則哀家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當發泄過後,姊意識到她的兒子還在我的掌控之中,一下子頹喪下去。

“你若是還有半點良心,就不該將我們的恩怨牽扯到敏兒,何況他平時還那樣親近你……”

“哀家剛才說了,這取決於你。以後善善若再來看你,少擺出怨氣衝天的樣子。你與你兒子也不可以私下再見,別想動什麼手腳,否則別怪哀家不客氣。”

姊此時也隻有隱忍而無力地點了點頭,屈辱的淚水再次流了出來。

我最後看了一眼姊,她披著及肩的短發,身穿樸素的尼衫,麵色蒼白,這樣的她對我來說是陌生的,從此她將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也決不允許她再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

“這就是最後的結局……姊。”我說。

那天夜晚剛剛降臨,宮中都點起了燭火,勤政殿燈火通明,溫暖驅散了秋夜的絲絲寒意。

我半低著眉眼,身穿後宮宮娥最樸素的白裳紅裙,挽著簡單的發髻,緩緩走進了勤政殿。

此時權禹王正坐在殿中的最上首,伏案批閱奏章。

這裏也是我十分熟悉的地方,曾經我也坐在這裏,為那些決斷不完的國家大事而眉頭緊鎖。現在這個男人在這坐穩了江山,而我以女人的身份走進這裏,心情是輕鬆的。

我將端盤中的黃釉龍紋小杯拿出放在他的手邊,輕聲說:“皇上,茶好了。”

權禹王此時正在奏章的末端寫著批注,沒有聽出我的聲音,頭也不抬地說:“王全呢?把王全叫來,把這些批好的折子發出去。”

我沒有回話,反而繞到他的身後,以手輕輕按在他的左肩,又碰觸到他的臉龐,細聲說:“是王全公公叫臣妾來伺候皇上的。”

權禹王此時身體一僵,用很大的力量抓回我的手,怒道:“放肆。”等到他回頭,細眼一看,才認出是我,便是又驚又喜。

“奴兮,怎麼是你?你這小東西!”他坐在龍椅之上略帶責備地將我抱在懷中。

“是我叫王全帶我進來的。”我微微笑著,有種惡作劇過後的快樂。

“朕怎麼也沒想到你會這樣過來……”權禹王再次上下打量我,然後說:“好看,就像那剛進宮的小宮女兒似的,若是選秀肯定第一個被選出來。”

我咯咯地笑,說:“那這麼說我還不老。你最近太忙,今天不是托王全傳話說不過去了,我便自己想了個主意過來看你。”

“好是好,不過你剛才可是把朕嚇了一跳,朕還在想哪位宮人敢這麼大膽。快入冬了,朝廷的糧食儲備、火炭收購、駐軍的糧草和棉衣分發一大攤子事,朕此時恨不得多長一隻腦袋,多長一雙手來。”

於是權禹王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向我絮叨了一會兒,我想了想,給他講了講我之前的做法,其中有些很得他的肯定。

權禹王就這麼抱著我說了一會兒,然後想了想問道:“昨日我們剛見,今日你又特意過來找朕,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要與朕說?”

我略帶嬌羞,不好意思看他,隻伏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權禹王沒有聽清,問我什麼。

“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這次我看著他清晰地說。

權禹王沒想到我說的會是這個事情,因為我第一次懷孕時是排斥的,他略有欣喜地確認道:“奴,你說的是認真的?”

“一個孩子太孤單,霧兒總是需要個伴兒。”

戈敏的存在讓我不安,我總怕霧兒會出什麼意外,為了他的或我的萬無一失,最好就是再生一個孩子來鞏固現在的局麵。今日我之情動,想必也是非常好的受孕之機吧。

“昔日唐代尚為晉王的李治在更衣室與武則天發生情事,今日我們在此情趣也絲毫不遜於古人。”權禹王打趣道,一邊以手撫摸著我挑動我的情欲。

“抱我到那邊的偏殿……這總兒歸是辦理朝政的地方……”我剩餘的意識使我喃喃地提醒道。

“朕正在辦正事……”權禹王低聲回道,。此時他將我放在了龍案上,我能感受他渾身奔騰著的欲望,他那依舊強壯的身體緊繃繃地正在積蓄力量,他有些粗魯地說:“朕辦這些折子,朕也要在這張龍案上辦你,辦一件繁衍皇室血脈的國家大事……”

他那故意貶低和輕蔑的話讓我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我雙眼迷離地看著這個男人,主動迎合和挑逗他同樣粗暴而凶殘的侵犯。當那個時刻來臨,我們都低歎了一口氣,權禹王狂放地說:“在這裏這樣,我們一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

他還說:“奴你讓,朕那麼快樂……朕離不開你。”

“奴,再為朕生十幾二十幾個孩子……”

向來莊嚴而空曠的勤政殿,曾經有那樣的一夜被充滿男女私欲的氣息籠罩,微微作響的椅木聲傳散到每一個角落。掉落的奏折和茶杯、披帛、龍紋腰帶混在一起,也許後來去偏室的路上還掉落過我的發絲……那快樂是我回憶裏做女人最嫵媚的時光。

這偌大的殿裏隻有我們兩人,沒有人敢進來。

以後也不會有人打擾我們,這後宮裏以後也隻有我們兩個人,男人和女人相守相知,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