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時代的佛教藝術亦如隋唐佛教一樣,由以往對印度藝術的吸收消化日趨中國化為主,轉而為獨立創造中國式佛教藝術為主。體現唐代佛教藝術燦爛輝煌的是敦煌莫高窟和龍門石窟。唐代莫高窟壁畫佛像數量最多,保存最完整,內容最豐富精彩,造像總體精神麵貌已呈中國式。從題材內容上,隋以前的本生故事大大減少,代之而起的是大量經變故事。唐代壁畫完全是一片經變的海洋,各種經變故事均能在此找到,反映了唐代淨土宗的盛行。如《藥師經變》、《淨土經變》、《維摩經變》等,尤其是維摩經變一改“示病”之形象,表現出來的是一位張目須眉、目光炯炯、身體強碩、健康智慧的老者形象,表現出唐代昂揚勃發、奮進豪邁的時代精神。
菩薩的形象也更具人情味、世俗化,“菩薩如宮娃”的情況與我們在莫高窟唐代壁畫中所見菩薩形象相合。這些菩薩曲眉豐肌,裱麗多姿,親切溫和,充分體現了唐代女性美的特點。供養人的形象也大量出現,他們完全是按照當時的審美標準創造出來,男的褒衣博帶,雍容不凡,女的裱麗華貴,氣態悠閑,完全是張萱、周嚌筆下的仕女形象,隻是服飾不同罷了。在壁畫其間穿插著眾多的飛天樂伎,洋溢著歡樂、輕鬆、熱烈的氣氛。總之唐代的壁畫歡樂明亮的氣氛代替了陰森憂鬱的情調,喜樂升平的極樂世界代替了陰森血腥的場麵,呈現出一個歡樂祥和的盛世氣象。無論是經變故事、菩薩、還是供養人,他們都與現實生活有著密切的聯係,憑著對佛教的理解,對審美及生活的認識,憑借著非凡的創造力和高超的表現技能,中國唐代的藝術家們完成了外來藝術中國化、宗教藝術世俗化的轉變,從而創造出中國式的佛教藝術。
在表現形式技巧上,也經曆了從外來形式到中國式的轉化,產生了張、曹、吳、周四大佛教藝術流派。六朝時期張僧繇的“張家樣”與曹仲達的“曹家樣”其佛像的衣紋線條還帶有明顯的外來因素。唐代畫聖吳道子在張家樣的基礎上發展成為“吳家樣”——吳帶當風。吳道子運用傳統線條發展創造出遒勁挺拔,一波三折,錯落有致的“蓴菜條”式的線描方法,所繪人物的衣紋、飄帶、衣袖具有迎風飛舞之勢,造成“天衣飛揚,滿壁風動”的藝術效果,把線條的造型能力與表現能力發展到一個完美的境地,“吳家樣”這種純粹中國式的佛教繪畫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中唐之際,周昉改而為“裱麗豐肌”的人物形象,被稱為“周家樣”。周昉所創菩薩形象有著濃厚的人情味和世俗情調,他“妙創水月觀音”具有女性美的特征,十分流行,影響後世。可以說從曹家樣、張家樣到吳家樣、周家樣,中國佛教藝術已完全擺脫天竺的影響,確立了中國式的佛像風格和民族繪畫格式,外來樣式已被完全吸收消化了,中華禪在唐朝已確立,中國式的佛教藝術亦在唐代基本完成,正如蘇東坡所言“能事畢矣”。
最具大唐風采的是於672年營建由武則天助脂粉錢2萬貫的龍門石窟奉先寺中的盧舍那大佛坐像。佛像高大雄偉,完全是在以寫實的手法為基礎又不違背佛教儀軌(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的原則下創造而成。大佛整體精神特征也趨向中國式,麵容莊嚴典雅,臉型豐滿圓潤,眉如新月,鼻梁直挺,麵部表情溫和慈祥,把大唐盛世對外來文化兼容的恢宏氣度、大唐民族開朗健康的性格和高度民族自信心的風貌表現得淋漓盡致。大佛周圍的阿難、菩薩、天王、力士等神態各異,栩栩如生,他們之間性格特征不同,但又相互關聯,構成一組完滿的群雕。唐代的佛教藝術在形象塑造與內在精神的結合上,宗教性與世間性,理想性與表現性方麵已達到完美的境界,可謂“燦爛求備”。
北宋初期,朝廷對佛教采取保護政策。建隆元年(960)普度僧人8000人,繼之又派行勤等157人赴印度求法,並使張從信於益州(今四川成都)雕刻大藏經版。
太平興國元年(976)又普度僧人17萬人,五年設立譯經院,恢複了從唐代元和六年(811)以來中斷達170年之久的佛經翻譯工作。同時,西域、古印度僧人攜經赴華者絡繹不絕,至景佑年間(1034-1037)已達80餘人。天禧五年(1021),天下僧尼近46萬人,寺院近4萬所,為北宋佛教發展的高峰。徽宗時(1101-1125),由於朝廷篤信道教,曾一度下令佛道合流,改寺院為道觀,佛教一度受到打擊。南宋偏安,江南佛教雖仍保持一定盛況,但由於官方限製佛教的發展,除禪、淨兩宗外,其他各宗已日益衰微,遠非昔比。佛教藝術至宋代已近尾聲,但這卻是一個大放異彩的尾聲。在晚唐至兩宋之際開鑿的四川大足石刻,在“盛唐典麗輝煌”的基礎上又發展到一個新的成熟階段,其藝術魅力為人折服。大足石刻佛像更是突破宗教儀軌,以生活世俗氣息濃鬱而著稱於世。如有“北山之冠”之稱的“數珠觀音”,根本就是一位婀娜多姿、純潔迷人的少女形象。寶頂山的“牧牛道場”、“養雞圖”、“涅盤圖”等眾多佛像完全是中國化、世俗化、生活化的典範,是以佛教題材來表現現實生活,堪稱宋代生活的縮影。在這裏神的莊嚴,人的神韻,生活的美,神化了的人,人化了的神得以充分體現。大足石刻佛像群把佛教藝術中國化進程推向高峰,它濃縮地反映了源於古印度的佛教藝術時至宋代完成了它中國化進程的曆史,為中國佛教石窟藝術畫上了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