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了,還上什麼學,安分守己是富太太的標準。
婚前公主般的飛揚日子從此結束了,陸小曼在日記中寫道:“她們(母親)看來夫榮子貴是女子的莫大幸福,個人的喜、樂、哀、怒是不成問題的,所以也難怪她不能明了我的苦楚。”
她最大的苦楚是吃飽了太閑,又沒心思上進。去問問現在每天擠公交的上班族,什麼是愛情?什麼是幸福?刻薄地說,抓到一個是一個,拆散一對是一對。小曼的苦楚不得人同情,她隻能得到同類的嫉妒、怨恨。異性對她難免報以幻想,天生麗質難自棄的小曼,是男性躥升術的華麗轉角。
機遇當前,人生大事都已完成,這個時期是王庚發力拚事業的大好時機。他是西點軍校畢業的高才生,在美生活多年,一切按西式的工作方式。工作、娛樂,涇渭分明,極其自律,鐵血精英。一周6天隻工作,不娛樂,如苦行僧般循規蹈矩。除了身邊人,在外人看來王庚是集優良於一身的男人,為了仕途,他全力以赴,他理想中的小曼應該是能獨立自處的現代女性,稍有些經曆的女人都不會白白葬送這段姻緣。
你可以說小曼天真沒心機,甚至因為她沒心沒肺而誇她純粹。一個是成熟甚至刻板的男人,一個是不知情為何物強賦新愁的嬌小姐,除了得不到的,一切得到的都不在她眼裏,她也不在乎。
幾年前在電台裏聽到一則感情故事,說的是少婦嫁給大學男友後,一出便晉升為人妻、人母,丈夫工作努力,年紀輕輕便已事業有成,對她體貼溫柔如故。她賦閑在家時,丈夫鼓勵她多去社交,已生有一女的少婦對主持人說,她感覺自己還是個女孩子,在社交時認識了一個人,對方條件一般,甚至願意為她離婚,但她是否能習慣粗茶淡飯的日子?
情感糾結太多女人遇人不淑的破碎故事,唯獨這個反其道而行,還以為是美劇連播。主持人問她,安娜?卡列尼娜出走後發生了什麼?
這場對話最後,少婦沒有給出答案,但很明顯她既渴望未知的感情,又不忍離開現在物資豐厚的家,況且她還有個年幼的女兒。聰明世故之人的選擇顯而易見,成不了故事作為賣點。
小曼的條件比少婦要好得多,她沒有子嗣,之後終身沒有。她家底殷實,是父親的獨生女,徐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彼時已離了婚的。
她想成為那個時代的新女性,她要做的就是在婚姻上完全自主,她看穿了貴太太生活外表虛張聲勢的豔光四射和實際的無聊、寂寞。她在日記中寫道:“從前多少女子,為了怕人罵,怕人背後批評,甘願犧牲自己的快樂與身體,怨死閨中,要不然就是終身得了不死不活的病,呻吟到死。這一類的可憐女子,我敢說十個裏麵有九個是自己明知故犯的,她們可憐,至死不明白是什麼害了她們。”
她的朦朧意識中有積極反抗的那麵,但她反抗的到底是什麼?她到底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女性?新時代女性如張愛玲的姑姑,自己賺錢、支付房租,完全獨立的經濟,有生活的艱辛和拮據的時候,心甘情願是自己的選擇。小曼還隻停留在為了反抗而反抗,離開王庚,這個父母安排給她的丈夫,這個封建婚姻的體製,逃離這些她就完成了她的壯舉。
認識徐誌摩之前,她消極反抗,與和命運相同的權貴千金小姐、太太們一起出去吃飯、捧戲子、跳舞、喝酒、打牌、唱戲,過著名太們富足而百無聊賴的生活。很晚回家,晚睡晚起,整天萎靡不振,生活沒有目標、信心,此外一概漠不關心,王庚也頗多微詞。
年紀輕輕,不勞而獲得到所有,命運就喜歡開這樣的玩笑,傾盡所有地給你諸般美好,然後要你親手毀了它。小曼往頹廢路上走,得不到了解那是肯定的,能這麼過日子的當時本來就不太多,最後不是敗光了,就是消失了,偏偏她還遇到了一個將她推到風口浪尖上的“緋聞人物”,在她漫無目的的前半生裏打了個明媚的霹靂。
從在家中,後來在學校,她在哪兒都是聚光燈下的公主、皇後,每次去劇院觀戲或到中央公園遊園,外國的、中國的學生往往前後數十人,或為她拎包,或為她持外衣,她高傲至極,對跟班不屑一顧。活脫脫QueenB的派頭,美劇《緋聞女孩》再勁爆,也完全被她比下去。
婚後的苦悶,閑來之餘更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了。
王庚接受西式教育,骨子裏仍然是個傳統男人,婚前千變萬化,婚後對妻子的要求都差不多,持家、不要拋頭露麵。以她這麼嬌弱的身體也經不起日夜顛倒。徐誌摩這麼新派的詩人,同樣也受不了陸小曼的這些生活習慣,而丈夫的不懂得,又加注了她的苦悶,給了她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