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張愛玲(3)(1 / 3)

李安將《色戒》搬上銀幕,打出張愛玲小說改編的宣傳。看過之後,先是驚訝,也有是獵奇,再往後覺得倒也是。李安是真的懂張愛玲的,他幫了張一把。

三毛則未必,她寫的劇本《滾滾紅塵》隱射胡張戀,身在美國的愛玲拒絕觀看電影。

往事如煙,情已逝

朋友之中,若有如愛玲般的脾性,你未必會親近這一個;若你隻在文字中與她結識,你會歡喜地把她放在心裏慢品。

她去世時,好友炎櫻不見身影,弟弟在上海,她將遺產留給了好友宋淇夫婦,這對晚年經常在她文字間出現的伉儷,作為她遺產的執行人,為她打點身後事。

念書時,無意間在地攤上購得一本《張愛玲全集》,當時知道是盜版,怎奈彼時書店裏她的文集並不全,正因為這次意外,竟發覺《十八春》(又名《半生緣》居然完全是兩個結局,行筆都不一樣,當然都是愛玲的著作,隻不過盜版書上是她較早期的版本,爾後在內地發行的版本已是她後期的修改版,文字更是簡練而清冷,甚至吝嗇,年輕時下筆的那種慢悠悠的小歡喜,收斂盡了。

《小團圓》裏有一段,九莉取出二兩金子遞了瑞秋,“那時候二嬸為我花了那麼些錢,我一直心裏過意不去,這是我還二嬸的。”她母親堅決不要,最後流下淚來,“就是我不過是個待你好過的人,你也不必對我這樣。‘虎毒不食兒’噯!”

母女之間沒有家常的瑣碎齟齬,凡事分得清清楚楚,她參加聯考,她母親替她請了每小時5美金的補課老師,最後以遠東第一名的成績考取英國留學,戰事的緣故最後去了香港念書。愛玲考取獎學金,第一個念頭是要還母親錢,她知道給她母親添堵了,很客氣地惦記著要償還。

和賴雅結婚後,意外有了身孕,且是個男嬰,除非真是饑寒交迫自顧不暇,不然到這個歲月,哪個女人舍得打掉自己的骨血,何況是這輩子唯一的孩子。她想到的是孩子將來長大了,一定會對她壞,會替她母親報仇,索性便不要了。丈夫死後,她又似打回原形,無論多少年,她總歸是那一個,既然都不甚歡喜,不入心,不如不要牽掛。

愛玲的絕情,不單單是對身外之人,對自己亦是。她寄居在少女時代的夢裏,心裏住著一個小姑娘和一個老太婆,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咂摸美人遲暮,隻是當時還小,覺得又美又寂寞,還有些讓人嫉妒。

遺世獨立之人,不食人間煙火,如她在愛丁頓公寓中寫作,下雨天時透過陽台張望靜安寺路的行人,電車來了又去,路人忽隱忽閃,灰蒙蒙的天,擦不幹淨的玻璃,那個人卻正好來尋她聊話。

“Wehavethedamnedestthingforeachother(我們這麼好也真是怪事)。”他有點納罕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她也不相見恨晚。他老了,但是早幾年未見得會喜歡她,更不會長久。

這是她和賴雅的真實寫照,愛玲很可能已經知道她想要的幸福是萬難之事,中式抑或西式的都不徹底,除了她父親之外,能將她真正看清楚又和盤托出的,傅雷之外再無他人,即便連好友炎櫻,最親近的姑姑張茂淵也不會對她說這些。越是熟悉她的人,越知道她是唯恐別人看穿她的弱點的,原本她就是以拒絕的姿態示人,雜誌上偶爾刊登出的幾張照片,也是精心製作。女人嘛,無關年齡,都向往將最美好的一麵示人,愛玲還多了一重作家的身份。

受西方文化熏陶的愛玲,和她母親一樣,學到了技巧,技藝精湛,摒棄白話文中連篇累牘的重複與枝枝葉葉,西式的小說講究技藝與結構,故事的脈絡清晰,削去旁枝得其主幹的架勢,這些立刻使她在當時沉寂的文壇中豔驚四起。

在她之前,還沒有哪個作家能將日常細碎三姑六婆兒女情長的故事寫得這般活潑生氣,鴛鴦蝴蝶派的小說隻有男女愛情是主線,且都是完美得不近人情的“神祇人物”。黃逸梵喜讀張恨水的小說,愛玲未必向往描繪這類故事,她在文章裏表露過對於言情小說難以言說的喜好,她自己則寫不出。

喜歡言情小說的人,一半是世俗,一半是憂鬱,愛玲隻占前者。

她花了400美金請人打胎,事後她在書中的描寫很覺恐怖:

晚飯他到對麵烤雞店買了一隻,她正肚子疼得翻江倒海,還讓她吃,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她不免有點反感,但是難道要他握著她的手?

夜間她在浴室燈下看見抽水馬桶裏的男胎,在她驚恐的眼睛裏足有十寸長,筆直地欹立在白磁壁上與水中,肌肉上抹上一層淡淡的血水,成為新刨的木頭的淡橙色。凹處凝聚的鮮血勾畫出它的輪廓來,線條分明,一雙環眼大得不合比例,雙眼突出,抿著翅膀,似從前站在門頭上的木雕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