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重回故裏的王守義,與家人團聚後又趕回法國著手處理玉良的遺願,怎奈天不遂人願,這時的王守義發覺耳後生了個腫塊,去醫院檢查才得知是晚期惡性腫瘤,住院十多天後也離開了人世。
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潘、王,遠隔重洋在異鄉打拚。群英薈萃的巴黎,海納百川,來此的藝術家們無不沉溺它的奢華靡麗。寓居巴黎的玉良孤身一人生活,身為畫家,沒有畫室,租住在達累齊亞路的一小套房間裏,王守義幫她舉辦藝術沙龍,陪她出入朋友的藝術沙龍,她舉辦畫展時王守義設法籌資,多方奔走。
女人再有才華,若沒發生點有噱頭的緋聞戀情便難以立足,一個風塵女子想要脫胎換骨躍龍門,更要美豔不可方物之姿。熟知潘玉良的人,印象中她長得不好看,喜歡唱戲、打牌喝酒,不拘小節,說話時聲音很大,很遠就能聽見她說話,氣勢不讓須眉,頗有男子氣度,個子不高,剪著短發。每次有中國的演出節目她都要來看,留學生舉辦的畫展和聯歡活動時會請她,她總是樂意參加。
曆史的評價是潛台詞,依仗著一個風光無限的男人,最終熬出頭,是傳世奇情,後世不會記得她的委曲求全,卻會記得她是誰的夫人。潘讚化去世時,她仍然隻能算是他的小妾,她原本可以再嫁,找個歸宿,她沒這麼做,她姓潘,在中國還有個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家,潘家的後人也還記得她,那就是她家的方向。
南京被日本侵略後,她與丈夫潘讚化失去音訊,一直到1952年她才收到丈夫的來信,得知他在安慶居住,擔任安徽省文史館館員之職。後來,丈夫來信說他的兒子潘牟和玉良的老師劉海粟被打成“右派分子”,潘讚化在信中要潘玉良與潘牟和劉海粟劃清界限,並暗示她不宜回家。
與正室的不合可以磨滅,遭人辱罵亦能愈合,歸家之路,止步於浩劫。
留在法國的玉良時時關注著國內形勢,1964年1月27日,中法正式建立外交關係,潘玉良和王守義與國內的親人取得了聯係,得知丈夫潘讚化已在1959年去世,她悲慟欲絕。正當她辦好手續準備回國時,“文革”開始了。
1977年4月,王守義和潘玉良離開巴黎郊外的住宅,搬進了巴黎政府官員的宿舍,他和她相依相伴。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
還沒等到重回故裏的那一天,潘玉良重病在榻,1977年9月,她先王守義而去了。
王守義為她在巴黎蒙巴納斯公墓第七墓區購置一塊使用期為100年的墓地,她著旗袍入殮。墓前鮮花遍地,參加者不同膚色,人們手捧翠菊和紫紅色康乃馨,表情肅穆。平滑如鏡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鑲嵌著長眠者的白色大理石浮雕像。雕像的下方,懸掛著十多枚造型各異而又美觀的獎章;右邊是一行用中國漢隸體鐫刻的碑文:藝術家潘玉良之墓。這是王守義親筆寫下的字。
潘玉良身前囑托王守義,日後回國,一定將當年她與潘讚化結婚時的項鏈和她第二次來法國時丈夫送她的一塊銀殼表歸還給潘家的後人,項鏈係有潘玉良和潘讚化新娘、新郎照片同心結,懷表是蔡鍔將軍贈送給潘讚化的,他在黃浦江邊送給妻子做臨別紀念。
1978年國慶節前夕,王守義終於踏上歸途,在北京稍事逗留,便啟程去南京將遺物親手交給了潘牟的妻子。
1981年5月5日,王守義病逝於巴黎。他走得匆忙,第三件心願還來不及完成。巴黎親友們商議決定後,將他葬在潘玉良的墓穴中,他身前並未給自己安排墓地。潘玉良的墓碑上加上了王守義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蕪湖縣城裏最豪華的餐館江上酒家,燈火輝煌,寬敞的餐廳裏點了幾盞汽燈,耀眼得如同白晝。車聲轔轔,彩轎頂頂,賈客要人,長袍馬褂,都往這裏雲集。蕪湖商界同仁舉行盛宴,為新任的海關監督潘讚化接風洗塵。
豆蔻之年的玉良,遇上了她生命中的貴人,她不及普通女子的陰柔嫵媚,甚至有些男兒氣,偏偏入了英氣偉岸潘讚化的眼,他雖非身穿鎧甲踩著五彩祥雲,卻風度翩翩。
他們說他英雄救美,怎知他為人敦厚。這世間,男兒千千萬萬,偏偏讓她遇見一個最好的,孤身漂泊異鄉,王守義相伴晚年,一世情,有這麼兩位情深義重的男子,玉良心裏是寬慰了吧。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孤獨中的人兒,從此長相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