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周璿(3)(1 / 2)

他們沒有相守的緣分,卻於同一年去世,1957年9月周璿因急性腦炎在華山醫院去世。追悼會上,她生前文藝界的朋友都出席了,單單沒有石揮的身影。那時,很多公開場合他已沒資格出現。後來,石揮失蹤了,再也沒回來。有天,人們在吳淞口的海灘上發現了他的屍體,他跳海自殺了。

一個37歲,一個42歲,錯過彼此的年華,同一年共赴那個冰冷的世界,仿佛早已約定。

天涯與歌女

1947年,上海《電影雜誌》的記者訪問周璿:“很想知道你對過去所演的影片,覺得哪一部最滿意?”周璿謙虛地回答:“我都覺得不滿意,不過……《馬路天使》最值得我懷念,因為許多朋友都喜歡它。”

趙丹眼中的璿子:

記得第一天她到咱們攝影組來的時候,穿的是一件淡藍色的“陰丹士林布”旗袍、平底帶襻的黑皮鞋、剪得短短的頭發。既不像女學生,更沒有演員和明星的風度、氣味。而當導演引著她向我們作介紹時,她低著頭,不敢用眼睛正視咱們這幾個所謂“大明星”的臉,隻向各位深深地一鞠躬。當然,我們誰也不會請示她,而是深深地喜歡上這個極其不起眼的天真無邪的小丫頭。

當編導袁牧之講劇情和闡述導演構思時,她——周璿,總是縮在角落裏,瞪著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就像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一樣,貪婪地聽著大人在講故事。她是那樣地感到新奇,那樣地全神貫注……一會兒笑了(並且笑出聲來),一會兒又縮起脖子給嚇住了……一會兒眼淚湧現在眼眶裏。逢這樣的時候,我總是偷偷地瞄她一眼(特別欣賞她的反應)。有時偶然她覺得我在注意著她,於是她立即有意識地收斂起剛才的表情,眨眨眼,裝出一副大人應有的嚴肅表情;可是不一會兒,她又被故事情節所吸引,忘卻了世俗社會的一套成年人的矜持;又立即還原於她的孩童的率真和本色,而沉醉,而又入迷了……

有誰想得到,就是這樣一個和小孩子打玻璃彈子,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周璿,在《馬路天使》的影片中,如此深刻地體味到角色的心靈和性格的核心,並且如此準確地掌握了鏡頭的分寸感,成功地塑造了一個豐滿而具有魅力的典型“歌女”的藝術形象呢!

盡管那時她才十五六歲。我也是逐漸才明了她的身世——她是孤兒。自己的生身父母出於饑寒交迫把她賣給了人家,爾後幾經折磨又賣到歌舞班,當了歌女,流浪江湖,小小年紀嚐盡了人生的辛酸。在我聽說這個玩玻璃彈子的16歲小丫頭,當時竟已是一個歌舞班班主的占有物,我愕然久久。花花世界的犧牲品——這種殘酷的現實社會生活和她未成熟的年齡的率真、善良的天性相悖,劇烈地搏鬥著。於是過早地導致了她對生活本質的體驗,促成了她在藝術上早熟的直感。

可惜的是:拍完這部戲,我們與周璿就此分手了。抗日戰爭爆發後,“八一三”炮響,我們離開了上海到內地去做抗敵救亡宣傳工作。那時候我們還都太年輕,還不會做人的思想工作(包括袁牧之在內),誰也沒去和周璿主動聯係過、動員過,而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孤島——上海灘了。

我再見周璿,那已是八年抗日戰爭勝利之後,我重新回上海的時候了。先是由作曲家陳歌辛(已亡故多年了)帶口信給我,說:“周璿很想見見你。”我回想起周璿蹲在布景片後玩玻璃彈子的神情,笑了。但我們重又相見是在霞飛路一家跳舞廳裏。那晚,她穿的是一身常常的黑色綢紗旗袍(大概是時髦的晚禮服吧)。也裝飾了些項鏈、別針和鑽石的戒指,披著長長的卷發。她和當年的周璿大不一樣了,臉上的氣色也顯得黝黑,過分地抹了些化妝油彩,雖然掩蓋了眼角的魚尾紋,但卻掩蓋不住她那疲憊和憂傷的氣質。我們兩人都努力地尋找些恰當的話語,但都又十分艱難。我已記不清楚到底如何開始又如何結束那次會麵,隻清晰地記得她無限感慨地說過一句話,是在我問起她這些年拍了些什麼樣的片子的時候,她說:“不要提了。沒有一部是我喜歡的戲……我這一生中隻有一部《馬路天使》……

以上引用自趙丹對周璿的評價,那時候“小妹妹”已經去世了,37歲。在她去世前三個月的一段紀錄片,璿子完成了她生命中最後一次演出。

從趙丹說到16歲的小丫頭已是歌舞班班主的占有物這段話,能看出他對當時周璿身旁的這個男人是很不滿的。

她住院後,很多影迷歌迷都非常關心她,想知道她的近況,一些電影雜誌上還會刊登她最新的照片和去《海魂》劇組探班,紀錄片中她的“小陳”就在他身旁,穿戴整齊的璿子很緊張,眼神躲避著鏡頭,坐在她身旁的是趙丹,然後是上官雲珠等。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意味不同,上官雲珠極力在微笑,製造出一種祥和、輕鬆的氣氛,趙丹嘴裏嚼著糖,他躺在沙發上,仰著頭看周璿,他似乎是在回避鏡頭,當她唱到“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時,趙丹伸出了手,周璿握著當年“吹鼓手小陳”的手,鏡頭拉遠了,再不能分辨他們之間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