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池水灌入口鼻時,半夏本能地屏住呼吸。母親教過的龜息法在耳畔回響,當年在後園荷塘,那個總是咳嗽的溫柔婦人握著她的小手說:\"若遇危難,便想自己是顆冬眠的蓮子。\"

水波晃動的光影裏,黑衣人舉著火把在池邊逡巡。半夏沉在池底青苔間,看著燃燒的梁木不斷墜入水中,突然注意到池壁某塊條石閃著幽光。她順著石縫摸去,指尖觸到個冰涼的玉匣。

肺葉快要炸開的瞬間,池麵傳來駿馬嘶鳴。黑衣人驚呼\"禁軍來了\",雜遝腳步聲迅速遠去。半夏掙紮著浮出水麵,懷中玉匣在月光下泛著青色漣漪,匣麵陰刻著\"金匱玉函\"四個蟲鳥篆文。

官道馬蹄聲漸近,她咬著玉匣翻出圍牆,跌進運藥草的驢車。幹枯的益母草墊在身下,半夏用銀剪挑開玉匣機關,半卷泛黃的絹帛映入眼簾。開篇\"婦人三十六疾\"字跡旁,留著母親娟秀的批注:\"癸水非穢,衝任為要\"。

驢車突然劇烈顛簸,半夏慌忙藏起絹帛。車簾外飄來戍邊士卒的交談:\"林府這把火燒得蹊蹺,聽說太醫院正帶人查案......\"她將臉埋進藥草堆,嗅出車裏混著幾味軍中金瘡藥——紫草、地榆、象皮,還有微量砒霜。

城門在望時,驢車被攔下盤查。半夏借著士卒掀簾的刹那,將玉匣塞進裝烏頭的麻袋。突然有冰涼劍鋒挑起她下巴:\"林家小姐這是要去何處?\"

抬眼對上一雙含笑的鳳目。緋衣少年斜倚馬背,腰間錯金弩機掛著半朵焦黑的金盞菊,正是她晨間別在鬢邊那朵。

金盞菊殘瓣從少年指尖飄落,半夏注意到他虎口處有道新鮮灼痕——是火器引線摩擦留下的印記。這個發現讓她突然止住顫抖,軍中禁用火銃,唯有皇城司緹騎才配發掌心雷。

\"大人認錯人了。\"她捏碎袖中艾葉,苦澀藥香瞬間彌漫,\"奴婢是仁和堂送藥婢子。\"

少年突然俯身逼近,玄狐裘領掃過她滲血的肩頭:\"仁和堂用得起冰蠶絲裏衣?\"他指尖掠過半夏領口內襯,那裏繡著林家獨有的千重葛紋樣。

遠處傳來追兵馬蹄聲。少年忽然掀開車簾,將半夏拽上馬背:\"抱緊。\"錯金弩機擦著她耳畔射出三棱箭,藥車瞬間燃起幽藍火焰。濃煙中飄散出曼陀羅花粉的氣息,這是《肘後備急方》記載的遁形煙幕法。

疾馳中半夏摸到少年腰間玉牌,螭龍紋間刻著\"景明\"二字。她猛然想起五年前父親接診的怪病皇子——那位因試藥導致心脈受損的九皇子蕭景明。

馬匹衝入溶洞刹那,追兵的箭矢釘在石壁上。蕭景明點燃火折子,照亮洞壁斑駁的壁畫:\"這是前朝太醫令隱居處,你看這《導引圖》......\"

半夏的驚呼打斷了他的話。壁畫右下角繪著藥王煉丹圖,丹爐紋樣竟與她懷中玉匣上的金匱紋完全一致。更詭異的是,藥童捧著的典籍封麵寫著《靈樞·九宮八風篇》,而林家祖傳的《黃帝內經》正是缺失了這一卷。

洞外傳來狼嚎,蕭景明突然捂住心口栽倒。半夏扣住他腕間列缺穴,驚覺其脈象如雀啄食——這是《難經》所述七死脈之一。她來不及取針,扯開發帶將艾絨搓成柱,就著洞內硫磺石點燃隔薑灸。

青煙繚繞間,蕭景明袖中滑落半塊焦黑木牌。半夏借著火光辨認出\"玄冥\"二字,想起吳娘子咽氣前用血在繡繃上畫的符號,正是兩個交疊的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