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穀的晨霧浸著三七花的苦香,林半夏跪坐在竹製醫案前,指尖拂過青囊經殘卷上的蠹洞。蘇明月昨夜咳在她衣襟上的黑血,此刻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孔雀綠色澤。

\"取七寸砭石來。\"蘇明月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裹著藥煙的沙啞,\"今日教你刮骨療毒。\"

半夏捧著石盒轉過山水屏風,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險些失手。青銅藥鼎中翻滾著墨色汁液,蘇明月將潰爛的左臂浸入鼎中,浮起的腐肉間竟遊動著銀絲般的蠱蟲。

\"這是苗疆的噬心蠱。\"老嫗麵不改色地削去臂上腐肉,\"二十年前玄冥司用此物暗算藥王穀,你娘親便是因解此蠱耗盡心血。\"刀尖突然轉向半夏,\"若怕了,現在回你的繡房還來得及。\"

半夏奪過柳葉刀抵住自己手腕:\"請婆婆賜蠱。\"她記得《玉函經》殘頁上的朱批:蠱毒入髓時,醫者需以身引蟲。鼎中蠱蟲嗅到新鮮血氣,竟如銀線般竄出藥液,卻在觸及她皮膚的刹那僵死墜落。

蘇明月瞳孔驟縮,蛇頭杖猛地敲向地麵機關。竹樓地板轟然洞開,塵封二十年的密室曝露在陽光下。青銅醫鼎上的朱雀紋與蕭景明刺青如出一轍,鼎內殘存的藥渣中,赫然混著林家獨有的紫玉靈芝。

\"你娘當年私放的那個試藥少年…\"蘇明月撫摸著鼎身裂痕,\"左胸第三肋間應有金針封穴的痕跡。\"半夏想起蕭景明心口的青斑,寒意順著脊梁爬上來——那分明是金針拔毒術失敗留下的烙痕。

子夜,藥廬傳出搗藥聲。半夏將新采的鬼箭羽投入石臼,月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烙出獸形紋。暗格中的母親手劄突然無風自動,夾著的曼陀羅葉飄落火塘,燃起的青煙竟在空中凝成星圖。

\"搖光位的藥氣亂了。\"蘇明月幽靈般出現在門邊,蛇頭杖指向北方天際。藥王穀上空盤旋的夜梟突然驚散,山穀入口傳來金鐵交鳴聲。

半夏跟著紫藤刺青在密林間穿梭,血腥氣指引她們找到垂死的鏢師。那人手中緊攥的半截虎撐,正是林家藥堂獨有的紫銅製品。半夏掰開他僵硬的手指,虎撐內側刻著三叔的名諱——林承澤。

\"太醫院…要送的東西在…\"鏢師突然抽搐著指向自己腹腔。蘇明月劃開他青紫的肚皮,胃囊中滾出顆蠟封藥丸。捏碎蠟殼的瞬間,半夏嗅到熟悉的鐵鏽味——這是祖父當年為魏國公煉製的五石散改良方。

歸途驟雨突至,半夏在岩洞為蘇明月烘衣時,發現她後背布滿朱砂符咒。最下方的敕令日期,竟是林家滅門前三日。雨水順著石縫滴落,將符文中\"鎮魂\"二字暈染成血淚模樣。

\"這是你娘下的禁製。\"蘇明月攏衣冷笑,\"她到死都不信我會護你周全。\"雷鳴中,半夏摸到老嫗腕間跳動的代脈,突然明白這些符咒根本不是鎮魂術——而是延緩劇毒攻心的續命法!

穀雨這日,藥王穀來了位特殊病患。青衣書生捂著潰爛的右眼跪在竹樓前,隨行仆從抬著的檀木箱裏,整整齊齊碼著三百兩官銀。

\"瞳仁泛綠,瘡口流碧,這是中了西域碧蟾毒。\"半夏隔著素紗觀察,\"但先生鞋底沾著嶺南紅土,袖口有海運鹽漬,應是三日前在泉州港中的毒。\"

書生渾身劇震:\"姑娘如何得知?\"

\"毒發時辰與海船航速相符。\"半夏掀開他衣領,\"且你頸側有蜱蟲叮咬痕跡,南海蜱蟲這個季節最是活躍。\"銀針探入瘡口時突然變黑,\"不對!這是苗疆屍毒與碧蟾毒混用,三日內必攻心脈!\"

蘇明月突然擲出藥杵擊飛銀針:\"蠢丫頭,沒見他的束發銀簪刻著玄冥司冥紋?\"幾乎同時,書生袖中射出淬毒袖箭,半夏側頭閃避時,箭鋒擦過耳廓,將窗邊藥杵釘在梁柱上。

竹樓機關應聲啟動,半夏抱著藥典滾入暗道。追兵砍翻屏風的刹那,她看見書生潰爛的眼眶裏爬出赤紅蜈蚣——正是《玉函經》記載的\"血髓蠱\"活體藥引!

三日後,半夏在暗河出口處蘇醒。懷中《青囊經》浸透血水,卻顯出先前未見的人體經絡圖。圖中任脈走向與常理相悖,標注的\"承泣穴\"旁赫然寫著母親小字:\"目疾非目,起於厥陰。\"

雷鳴劃破夜空時,她終於明白林家滅門夜祖父抽搐的小指並非藥毒所致——那是厥陰肝經受損的征兆,而能精準傷此經脈的,唯有林氏金針術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