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城外的流民棚區彌漫著腐草氣息,林半夏蹲在潮濕的泥地上,三指按著老婦腕間飛起的魚際穴。五十步外的粥棚突然傾倒,施粥官靴底沾著的蒼耳子讓她瞳孔驟縮——這是藥王穀後山獨有的毒變種。

\"婆婆不是風寒。\"她掀開老婦眼皮,迎著日光觀察虹膜紋路,\"舌苔如積粉,脈象似蝦遊,這是濕毒入營血。\"銀針探入肘窩尺澤穴,抽出時針體附著靛藍黏液,遇風即凝成珠狀。

流民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半夏攀上斷牆遠眺,發現病患分布呈環狀擴散。她解下青麟軟甲浸入水井,甲片縫隙滲出的紫藤花粉遇水綻放,將井水染成詭異的孔雀綠色。

\"姑娘莫喝!\"跛腳藥童突然打翻她的水碗,\"北邊三個村子喝了這水的,都生了爛喉痧。\"孩子頸間掛著的桃木牌刻著陳氏醫館徽記,半夏認出這是陳太醫生前派發的避疫符。

暮色降臨時,半夏在破廟架起藥爐。將軟甲浸泡出的毒水與井水比對,突然加入三錢鬼箭羽——這是《伏羲九針秘錄》記載的驗毒法。藥汁沸騰時騰起三色煙,最底層的靛煙凝成蜈蚣形態,正是玄冥司\"百足毒\"的特征。

\"此毒需用逆五行相克法。\"她喃喃著抓過藥童背簍,\"木毒當以金器破,但金屬入藥傷肝脈...\"月光穿過破窗照亮簍中野葛根,半夏猛然想起蕭景明心口的金針封印——那正是以金鎮木的活體例證!

子夜驚雷炸響時,半夏持金針踏入雨幕。病患腕間浮起的青筋如藤蔓纏繞,她在曲池穴下針時故意偏斜三分,針感傳至少陽經瞬間,病人突然嘔出大量靛藍黏液。黏液中的蟲卵遇雨膨脹,竟顯出玄冥司的朱雀暗紋。

暴雨中的義莊成了臨時醫館,半夏用火烤過的銀刀劃開死者腹腔。腐爛的肝髒表麵布滿珍珠狀凸起,切麵流出的不是膽汁而是靛藍黏液——與井水毒素完全一致。

\"五運六氣,今年太陰濕土司天。\"她在屍身旁布下六氣盤,\"本該是寒水當令,這毒卻借濕土之勢...\"銅盤指針突然逆旋,指向北方坎水位。半夏猛然掀開屍身草席,發現所有死者頭朝的方向都是臨州水門。

藥童舉著油傘衝進義莊:\"官府封了水門閘口!\"傘骨間夾著的告示被血水浸透,半夏辨認出\"漕運使暴斃\"的字樣時,耳畔突然響起蕭景明的聲音:\"臨州水門有我要的東西。\"

她冒雨衝向閘口,在石縫中找到半枚青銅鑰匙。鑰匙齒紋與青麟軟甲接縫完全吻合,拚接瞬間甲片彈開暗格,掉出的鮫綃地圖顯示水門下方藏著前朝運河暗道。

暗河入口處,半夏的金針挑開青苔覆蓋的銘文。當讀到\"景明元年督造\"時,頭頂突然傳來鐵鏈斷裂聲。滔天洪水衝垮閘門的刹那,她看見蕭景明立在閘機絞盤上,手中劍正滴著守軍的血。

\"你可知這水裏有...\"半夏的呼喊被浪濤淹沒。蕭景明躍入洪流將她拽進暗道,烈焰符炸塌入口的瞬間,他心口的金針封印突然崩開,滾燙的毒血濺在她頸間,腐蝕出朱雀形狀的疤痕。

暗道裏的死水泛著磷光,半夏用銀簪挑起蕭景明潰爛的傷口:\"你吞了赤炎丹?\"簪頭突然被咬住,黑暗中響起沙啞的笑聲:\"林姑娘的《伏羲九針》可鎮得住三百冤魂?\"

火折子照亮四周,岩壁上釘滿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天靈蓋都插著林氏金針,擺成北鬥七星的陣勢。蕭景明撫過某具骸骨頸後的朱砂痣:\"這些都是我的u0027兄弟u0027,藥人蠱最好的容器。\"

半夏突然扯開他衣襟,新舊交疊的封印符咒下,心口青斑已蔓延成完整朱雀。她將金針抵住璿璣穴:\"當年我父親在此處下針時,可說過u0027以命換命u0027四字?\"

暗河突然沸騰,骸骨陣中的金針集體嗡鳴。蕭景明瞳孔泛起金色,抬手震飛半夏的金針:\"你該問問蘇明月,當年用多少嬰兒心頭血煉成赤炎丹!\"掌風掃過處,岩壁剝落露出琉璃牢籠,裏麵蜷縮著具與半夏容貌相同的少女屍體。

琉璃棺中的少女手握《金匱玉函經》全卷,扉頁血跡寫著\"明月絕筆\"。半夏觸碰經卷的刹那,暗河穹頂落下血雨,無數蠱蟲從骸骨眼眶湧出。蕭景明將她推入棺中,朱雀刺青在毒血浸染下化為活物,與蠱蟲展開廝殺。

\"當年你娘不願用你煉蠱,才讓我這藥人苟活至今。\"蕭景明用身體堵住棺縫,毒液腐蝕著他的脊背,\"記住,青龍膽在...\"話音未落,琉璃棺被暗流衝進地下瀑布。

半夏在漩渦中攥緊玉函經,發現缺失的章節竟用隱形藥水寫在空白處。經文顯影的刹那,她看見母親批注:\"景明非敵,朱雀泣血時,以青龍膽佐金針可破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