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寒潭時,臨州城已陷入火海。太守府方向騰起玄冥司信號煙,半夏抹去臉上水漬,從袖中取出暗河取得的青銅鑰匙——那鑰匙尾端分明刻著\"青麟閣地字三號\"。
臨州城的晨霧裹著屍焦味,林半夏立在焚燒坑邊,將最後一把蒼術投入火中。濃煙扭曲成蛇形竄向天際,她在灰燼裏辨出未燃盡的蠱卵殼——玄冥司竟將疫源混入焚屍柴草。
\"按《千金方》大青龍湯加減。\"半夏將藥方遞給跛腳藥童,\"生石膏加至三兩,去麻黃添鬼箭羽。\"孩童盯著方中\"每日三服\"字樣,突然跪下叩頭:\"求神醫救救阿姐,她今晨咳出了...咳出了花瓣!\"
疫棚深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半夏掀開草簾時,瞳孔驟然收縮。少女枕畔散落的根本不是花瓣,而是肺絡狀真菌簇,每片\"花瓣\"邊緣都生著蠱蟲口器。銀針探入膻中穴的刹那,真菌突然噴出孢子粉,在晨光中凝成玄冥司的朱雀圖騰。
\"這不是瘟疫!\"半夏用火折燎去沾孢子的袖口,\"是人為培育的屍蕈蠱。\"她猛然想起暗河中的琉璃棺,棺中少女手中經卷的黴斑形態與這些真菌如出一轍。
太守府方向突然鍾鼓齊鳴,三十六個戴朱雀麵具的巫醫抬著藥鼎湧上街頭。為首者揮舞人骨杖,鼎中蒸騰的紫煙所到之處,咳喘的百姓竟紛紛止息。半夏嗅到煙中熟悉的伽楠香,拔出金針射向藥鼎——針尖觸及鼎身的瞬間,青銅表麵赫然顯現出林氏醫堂的徽記。
子時的更鼓驚飛夜梟,半夏伏在太守府屋脊上,看著巫醫們將整筐蠱卵倒入水井。井邊石階刻著的鎮水獸,竟與青麟軟甲紋飾同源。她摸出青銅鑰匙插入獸目,井底忽然傳來機括轉動聲。
暗門開啟的刹那,腐臭氣息撲麵而來。數百具藥人俑浸泡在綠液中,每具俑身都插著林家金針。最深處的水晶棺裏,太守手握半卷《瘟疫論》,心口插著的正是林承澤的金針。
\"侄女來得正好。\"陰影中轉出三叔的身影,他指尖纏繞的蠱絲連著所有藥人,\"看看這些用你血親煉的藥人,可比蕭景明那殘次品完美得多?\"
半夏的銀剪突然自鳴,她想起母親手劄中的記載——至親之血可破蠱絲。咬破舌尖將血噴向蠱絲的瞬間,藥人集體暴動。混亂中她奪走《瘟疫論》,發現缺失的章節用隱形藥水寫在太守屍身皮膚上。
逃亡時撞見的景象令她肝膽俱裂:蕭景明正將赤炎丹分發給巫醫,朱雀刺青在丹火中妖冶如活物。而他腳邊跪拜的,正是白日那個咳出\"花瓣\"的少女。
暴雨傾盆的夜,半夏在破廟熬製藥汁。井水在陶罐中沸騰時析出金色顆粒,正是《瘟疫論》人皮卷記載的\"金蠶蛻\"。她將藥童的腕血滴入罐中,血液竟在液麵凝成朱雀逐日的圖案。
\"原來你才是藥引。\"半夏的金針封住藥童七大要穴。孩童突然詭笑,眼白泛起屍蕈特有的青斑:\"姐姐現在才發現?\"他撕開人皮麵具,露出與琉璃棺中少女別無二致的容顏。
廟外雷聲炸響,蕭景明的劍鋒破窗而入。半夏翻身躲過劍氣,袖中金針盡數釘入他周身要穴。針尖觸及朱雀刺青的刹那,蕭景明眼中金芒暴漲,竟徒手拔出心口金針作為武器。
\"看看你救的都是什麼!\"他將染血的藥渣甩在供桌上。半夏驚恐地發現,日間分發的\"解藥\"裏竟混著屍蕈孢子。更駭人的是,藥渣中摻著林家獨有的紫玉靈芝粉末——這味藥材,唯有用至親之血澆灌才能生長。
混戰中供桌倒塌,露出地窖入口。腐臭氣息裏,半夏看見數百個貼著自己生辰八字的陶甕,每個甕中都泡著與她容貌相似的少女。甕壁刻滿咒文,正是母親手劄中\"換命禁術\"的陣法圖。
地窖燭火突然轉綠,陶甕中的少女們齊齊睜眼。半夏腕間銀鈴無風自鳴,她在鈴聲中聽出母親哼過的安魂曲調。隨著曲調起伏,少女們突然集體嘔出金蠶,蠱蟲在空中彙聚成朱雀形態撲向蕭景明。
\"就是現在!\"半夏將青麟軟甲拋向蠱群。甲片遇蠱毒泛起紫光,瞬間將朱雀蠱吸入甲胄。蕭景明趁機斬碎陶甕,卻發現每個少女心口都有金針封印——手法與藥王穀密室中的完全一致。
地窖突然坍塌,半夏在瓦礫中摸到塊冰涼玉牌。借著月光,她看清牌上刻著\"景明元年敕造\",背麵則是母親筆跡:\"明月泣血,青麟重生。\"玉牌嵌入口中虎符的瞬間,整座城池的地下傳來龍吟般的震動。
蕭景明突然捂住刺青跪地,朱雀紋路如活物般剝離皮膚,在空中凝成實體。神獸仰天長嘯,羽翼掀起的颶風中,半夏看見二十年前的幻象——母親蘇明月正將嬰兒時期的自己放入藥王鼎,鼎下燃燒的竟是青麟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