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1 / 3)

一九八八年十月寫於青雲巷

莫斯科將我托住

莫斯科將我托住

雲、一朵朵,雲、一堆堆,

大地將它抓住

用線拉著,像張開的一頂頂傘,

要它投下陰涼,一塊塊。地麵離我這樣遠,

雲離地麵這樣近,

我竟然離開了世界?突然,雲如飛絮紛紛散向高空,

就在我的窗外。

請整整行裝吧,

地球已經向高空伸出巨大的手掌……

莫斯科將我托住。一九八九年十月初,莫斯科

《丕畏遼赫度陶走出了森林》

羅斯派脫的村姑歌喉初囀,

來自中國的作家居然能隨聲和上。

一曲《馬其頓的小姑娘》,

由西流行到東在諸多民族的嘴上,

雖然載著它的是烈馬奔馳、疲駝蹣跚。

中國的來客、俄羅斯的來客、保加利亞的主人,

同坐在一輛車上,

齊聲唱起了格林卡的《雲雀》。

沉澱的記憶泛起了,

也就忘掉了黃的河同黑的海的分散。

《丕畏遼赫度陶走出了森林》,

一群群的子孫在地球上到處流傳。

她已被宇宙飛船送出了太陽係,

黑沉沉的星係間突然閃出一道強光——

外星人正在為地球人大聲歌唱。

一九八九年十月下旬在索非亞

扒手——天外來客

看到《新民晚報》上的《旅途奇遇》專欄,勾起我心底的一件舊事,從抽屜裏翻出一篇退稿來,沈說:“鈔票給摸掉,能說奇嗎?我真不曉得世界上有哪個國家沒有三隻手的哩!”不想同她囉嗦,徑自抄改起下麵的文章來。

好幾年以前了,同畫家馬得外出雲遊。到了C市在招待所住下,吃晚飯還早,有時間出去兜個圈子,兩人擠上車子,我想起似乎忘帶了一樣東西,於是從上裝左邊下口袋裏取出錢包,在塞得鼓鼓的鈔票與糧票之間翻撿起來,找過仍舊放回原處。此時右手握提包與折疊傘,左手高舉抓住車頂橫杠。既然如此,放錢包的口袋顯示了此處正大行門戶開放政策,唯恐人不來光顧了。

這些年外出,總要丟些東西,老婆、兒子已再三叮囑應該如何如何,一直遵命照辦。因此,近兩年一帆風順,自以為久經江湖風浪,釣魚船坐得穩穩的了。

我這公告型的姿態擺了一些時間,忽然覺得左下口袋處被微微觸動了一下。側頭一看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右手提一隻布提包,位置略高於我的口袋,罩在我的身前。但看他衣著樸素,一臉的老實相,不像妙手空空兒之輩。不過,老婆說過小心一點總不是壞事,就將提包與傘從右手移到左手,插到他的布提包之後,在口袋前布下一道鋼鐵長城。同時順手一撳,口袋裏的錢包固安然無恙也。下一站到,有幾個人下去包括我身左的少年。一位操北京口音的人淡淡地對售票員說了一句:“你們C市的小偷還真不少哩。剛才就下去了三個,揪了一下我的口袋,給我擋回去了。”此公拒敵於國門之外,且奉行“孤立主義”,顯然也是老於江湖的。售票員聽著微微一笑。我旁邊的一位女客卻對我說:“剛才我踢了一腳,要你當心的。”這位好心婦女的動作我並未覺察,因為心裏踏實得很,就坦然一笑道:“剛到你們C市,錢包在這裏哩,他要,拿去好了。隻有十多塊錢。”心想這小家夥想動我的腦筋,不扭你上派出所是念你有眼無珠,網開一麵。滿臉得意形之於色。

下車到×××準備買票摸出錢包,打開一看,糧票還在,鈔票卻隻給我留下大洋一角。馬得一見如此,彎腰拍腿大笑。盛讚這三位手腳幹淨利落。認為花十幾塊錢,得以一開眼界,實在大大便宜了我的。

這“高老頭”,幸災樂禍著實可恨,門票當然他買,遊過出門我說:“我現在已經接近一貧如洗,一切費用理應由你付賬!”於是他同意請我吃飯壓驚。點當地名菜兩隻、名酒一瓶,卻又說沒有糧票。我笑道:“你逃不過這一關,糧票我有的是!”再打開錢包一看,原來包裏隻剩下江蘇糧票一疊,陝西、福建的各一張。至於全國糧票張張清出已同鈔票比翼雙飛了。取珠還櫝,如魚得水,賞我大洋一角免我跋涉之苦,真是“盜亦有道”!隻是“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麵為盜賊”,又大悖待客之理了。第二天當地朋友約飯,席上說了這件事,主人道:“這筆錢該由C市付,寫出來給報紙。”陪客中有報社的人,立即表示歡迎賜稿。於是寫了上麵那樣一個場麵。過了四五天,我的那位同行來了。先是道歉,然後告訴我,一位負責人看了。據說這些扒手都是從隔壁Y省來的,非本地產品。大作礙難發表雲。說完又道歉然後告辭了。我幾十年來,退稿給人何止上千,所以遇到自己吃閉門羹,不過又一次發覺自己雖經“文革”仍老無長進的可悲,當然沒有吭聲。馬得在旁卻獻計了:“那麼,就寄給Y省的報紙嘛。”我說:“倘若他們搬出橘逾淮變枳的典故來,不是再補上一筆郵資嗎?”“高老頭”本深諳定國安邦之道,聞言立即醒悟,不禁歎服我的高明固不在某某等人之下也。所以這短文長眠至今。

最後請明鑒,上麵說的C市和Y省皆非上海、江蘇,這是理當申明的。要是《夜光杯》的朋友們認為文章寫得蹩腳,大筆一揮:“不用,退。”一如我的故技,這在我倒是毫不以為奇的。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

顧養謙和李卓吾竟是朋友

報載江巨榮先生《湯顯祖與沈思孝的文學之交》,說及十六世紀末日本豐臣秀吉侵朝,兵部尚書石星、經略顧秉謙主封誤國,這裏的“秉”應為“養”。江先生當然不會不曉得。顧秉謙原是願認魏忠賢為義父的天啟朝“魏家閣老”。與另一位同出昆山、同是厚臉皮,以作青詞得皇帝青睞混入嘉靖朝內閣的顧鼎臣,都是名聲大大不佳的奸佞之徒。所好不久出了一位亭林先生,挽回家聲不少。顧養謙則為江北南通州人。嘉靖進士,萬曆時任兵部侍郎、總督薊遼諸軍務等職。

豐臣秀吉統一日本以大將軍專政後,就想入侵中國,竟有遷都北京之想。先逼朝鮮和台灣地方當局進貢,又以空頭支票將朝鮮和琉球賜下屬。萬曆二十年傾巢而出,一鼓作氣幾乎占據朝鮮全境,明廷出兵援朝,得朝鮮義兵和水軍的配合,將日軍逐至釜山。二十五年日再北犯,騷擾多地而軍事上卻未得到便宜。不久豐臣病故,侵略軍也就龜縮了。此役進進退退、頭緒雜亂,大概如此。萬曆二十二年時值甲午。與三百年後的光緒甲午對照,雖然結局迥異,而形勢頗多相同。後人有稱第一、第二次甲午之戰的。

顧養謙曾出守遼東,有戰功。且善於調和文武,被認為能文能武的戚繼光一流人物,於是受命為經略在前方主持戰事。其時日本國力難以連續作戰,常求喘息。野心雖大其實“誌大才疏”。明廷卻無意搗敵巢穴,出兵之初即有媾和罷兵的意思。二十一年取勝後,議和活動更公開頻繁出現。當時明軍將帥不和,南北軍又難協作。勝則驕但又畏戰,一意苟全。顧養謙明白人,深知其中危機。明廷對敵情懵懂無知,卻為一個市井無賴沈惟敬乘機鑽營,竟被石星看重奉命去日本溝通。沈本是小本經營,大利上門隻想撈飽,不惜討好日本,允許封王、和親、開發貿易。豐臣原是個狡黠的梟雄,戰場失利卻想以花言巧語獲勝。托言助明共禦韃靼駐兵至大同江,實際上是不戰而占全朝,本無談判基礎。石、顧均力主和議。隻是顧為人察敏謀深,頗知朝廷、前方兩不可持,來來往往不過蒙混一時,一旦東洋鏡戳穿,難免殺身之禍。於是乘此虛有勝局的時機,薦人頂替先自“凱旋回朝”了。果然,朝鮮已知和談先將禍己,遂將種種鬼祟行為通知明廷,兒戲收場,沈惟敬等處死,石星撤職,數年後日軍又逼近朝王城。萬曆大怒,石星以“違旨媚倭”下獄論死。此時,顧養謙是否尚在南都戶部侍郎內,還是已回南通州安享富貴,未考。

南通城裏西大街顧家,是正三進、兩廂又各三進兼有後院的大宅子。近六十年前我曾多次進出這所顧養謙當年的官邸。雖感灰黯,當年的華麗寬敞猶依稀可見。一九五八年因街道拓寬拆除時,國務院有關部門聞訊電令,正廳全部構件編號封存。這宅子在光緒九年的世俗社會裏又曾一放光彩:顧家兄弟、父子、叔侄三人同時列身進士。這是顧爾鑰、爾鐔和小一輩的我的好友迅一烈士各自的祖父。爾鐔的父親敬基先生工科出身,請些銅匠在家裏敲敲打打,發明了磨墨機等多種日用機具,得到一筆不小的收入。因為不期而至就用它辦了一所崇敬中學。而已、爾鐔兄弟等熱心進步文藝,前後十多年多次在家排練戲劇。所以那一段時間,在宅子也還很是熱鬧。但他們已非顧養謙的子孫。卻與上述二顧有說不清的血緣。於明末避亂從昆山遷來,不知何時買下本地顧家這所宅子。至於顧養謙的後人也還有聲於時。我的老師怡生先生安貧守誌、風骨清芬,淪陷期間,始終堅持在抗日根據地辦學,使通州師範這所我國最早創辦的師範學校,幸免了日偽的腰斬。他的兒子民元烈士不效祖先虛幻之作,而是革命現實主義的作家,且有“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勇氣,為後人所追憶。他們的住所,就是拙著《花木叢中人常在》附載李俊民同誌《南園記》的南園。南園位於半村半郭。正屋四間、西廂兩間、東廂三間均低平瓦房,院中頗有花木。這些房子淪陷時被敵偽拆毀。猶記每當夕陽西下,這置身菜畦麥浪間的清貧讀書人家升起一縷炊煙,親切之感如在眼前。

再說他們的老宅,那裏卻有一件怪事。在東廂三進的後麵,赫然有關帝廟一座,在圍牆以內,顧家稱之為家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