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骨生蓮(2 / 2)

涼棚方向傳來第三聲弓弦響。青青印本能地翻身躲避,卻見那箭直取婦人心口尚未燒盡的翡翠彌勒。玉石炸裂的刹那,他看清了佛像背後的小字——\"永昌三年,敕造於天工坊\"。

那是朝廷賞賜給忠烈遺孤的護身符。

青青印的慘叫卡在喉頭。他發瘋似的刨著滾燙的砂土,直到指甲外翻鮮血淋漓,卻隻挖出半隻風幹的蝗蟲。三個月前這群飛蝗過境時,縣太爺還帶著道士開壇作法,後來人們才知道,那些貼在糧倉上的黃符,蓋的是鹽鐵司的官印,最終筋疲力盡才將母親變成了一個小土堆,嘴裏念著“鎮北侯府\",眼裏流動著冰涼的寒芒。

暮色降臨時,少年在屍堆裏摸到了那把豁口鐮刀。他學著其他流民的樣子,把刀刃抵在槐樹幹上反複磨蹭——不是為鋒利,而是要沾滿樹汁裏的毒漿。昨天有人吃了這種木頭煮的湯,死前抓破胸口的樣子像極了發狂的豺狗。

\"喲,這小崽子還沒喂狼?\"

疤爺的九環刀挑飛了毒漿淋漓的鐮刀。五個惡漢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恰好蓋住樹根下那具蜷縮的女屍。三天前他們搶走的黍米袋裏,摻著娘親臨終前咬斷的最後一縷頭發。

青青印突然撲向最近的瘦高個。他記得這人左耳缺了塊肉——那是上月強占賣炭翁女兒時被咬下的。牙齒嵌進頸動脈的瞬間,鹹腥的液體讓他想起娘親咽氣時嘴角溢出的血沫。

\"反了天了!\"刀背砸在後腦的悶響帶著回音。少年滾下土坡時,懷裏的銅鎖硌得心口生疼。那個刻著生辰八字的信物,此刻突然發出蜂鳴般的震顫。

腐葉下的青石板應聲碎裂。失重感裹著黴味撲麵而來,墜落的軀體撞碎了某種木質結構,腐朽的碎屑間騰起幽藍磷火。待塵埃落定,少年發現半截桃木釘正紮在腰側,釘頭上沾著已然發黑的血跡。

石室四壁爬滿藤壺狀的肉瘤,隨著磷火明暗緩緩搏動。正中央的玄冰台上,無頭骷髏保持著掐訣姿勢,指骨間那卷帛書正在滲出墨汁般的液體。當青青印碰到《天魔繚亂大法》的瞬間,整座墓穴響起了萬千冤魂的慟哭。

銅鎖突然變得滾燙,生辰八字在黑暗中浮空顯現。少年嘔出大口黑血,汙血觸及經文的刹那,帛書上的蝌蚪文竟順著血管遊進體內。劇痛從四肢百骸炸開,他看見自己皮膚下凸起無數蠕動的黑線,原本幹涸的氣海穴中,一朵墨蓮正在緩緩綻放。

\"原來藏在這兒!\"

疤爺的獰笑從頭頂裂縫傳來。火把光亮照見九環刀上的新血——定是方才又有流民遭了毒手。青青印仰頭望著躍下的惡霸,瞳孔裏倒映的卻不是刀光,而是骷髏指骨間閃爍的十二個光點。

那是手太陰肺經的走向。

本能般屈指成爪,玄冰台轟然炸裂。碎骨如蝗災時的飛矛般激射,最先落下的疤爺瞬間成了血葫蘆。少年怔怔看著嵌入石壁的肋骨,那截森白骨頭正在吸食噴濺的鮮血,轉眼變得赤紅如珊瑚。

晨光刺破墓頂時,青青印攥緊了自動合攏的帛書。銅鎖上的生辰八字已變成紫黑色,當他踏過滿地屍骸走上地麵時,枯死的槐樹突然落下了三片新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