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討口要飯也不會到你們林家門口。還有,他不是什麼老家夥,是我繼父。”小米冷冷地一笑。
同樣是流林家的血脈,阿偉和她從小到大卻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想起母親生前在她們麵前受到的屈辱和難堪。
心裏就好難過,好悲哀。
“看你過得這麼狼狽了,居然還敢在這裏說大話。不會是知道咱們家最近又賺了一筆,所以死皮賴臉的跑來想要分一份。”林姑媽在旁邊不斷煽風點火。
當初要不是為了這個甩不掉的私生女,老爸老媽不會因為意見相左而水火不容,自己的男朋友也不會棄自己而去。
落得如今人老珠黃卻沒有依靠,沒有幸福完整的家庭。
因此,隻要看到小米,她就恨得牙癢癢。
“不要說那麼肯定,就算我堅持要分得一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要忘了,中國的婚姻法裏規定,非婚生子女同樣有繼承權。你放心,我沒你那麼臉皮厚,一輩子嫁不出去,賴在家裏成天惹事生非。眼巴巴的等著老太婆死了好分財產。”小米冷冷一笑,隨即不懷好意的挑撥著。
“你……你……胡說八道。”嫁不出去是心裏永遠的疼,林姑媽被踩了疼處,當即氣的說話都結巴起來。
在林老太太看來卻是女兒的確心懷鬼胎在算計自己的家產,不過現在一致對外才是最重要的。
“她嫁不出去也無所謂,照樣吃香喝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也不怎麼樣,估計就跟你媽一樣,隻能嫁個坐過牢的老光棍。哭喪著臉幹什麼,還不快進去。”林老太太不愧是曆經沙場的老將,知道怎麼打擊小米。
把林姑媽推進屋裏,林老太太“哐當”一聲當著小米的麵甩上了門,把小米拒之門外。盯著門扉,小米緊咬著牙,臉色慘白。
當年,漂亮如花的母親在生下她後,飽受歧視和白眼。
後來在家人軟磨硬泡和威逼下,不得不含恨嫁了一個大自己二十歲又有前科的男人。要不是太傷心,更不會還不到三十歲就鬱鬱而終。
“我才不會那麼慘,我繼父他有什麼不好。他比你們任何人都好——我將來一定嫁入豪門讓你們看看。”
小米說完轉身離開,反正這個地方又不是她的家。
南方的天氣,六月猶如娃娃臉,說變就變。剛剛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似乎為了烘托悲劇氣氛,居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小米目光渙散,表情木然,漫無目的的行走在街道上,任由雨水稀裏嘩啦的撲打在身上臉上,任由飛馳而過的車子濺起汙水灑滿潔白的衣褲。
路邊的咖啡店不知為什麼偏偏放的是藍調音樂,悲慟而淒楚,憑添一種莫名的傷感。倒是挺符合小米此刻的心境。
要不是囊中羞澀,小米還真想進去找個位置坐下來,再點一杯濃香的咖啡細細品味。
坐在靠玻璃窗的位子上,剛剛目送客戶離開的魏亦傑開始整理著東西,不經意抬起頭時看到了彷徨在雨中的那抹單薄身影。
看上去她那麼的難過,好像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那個陽光男孩沒有陪伴在身旁,是吵架了還是發生口角了?
莫名的煩躁令他坐立不安。
英俊帥氣的魏亦傑今年三十三歲,雖然長期旅居英國,渾身卻散發著一絲典型東方男人的儒雅氣質。加上那雙深邃的眼神,海歸的身份,即使神態淡漠而顯得傲慢。對時下年輕女性無疑具有很強的殺傷力。
盡管出身豪門世家,魏亦傑無疑是個成功的幸運兒。完全不依靠家族背景也闖出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在職場上遊刃有餘,張弛有度。然而,年少時的懵懂愛情夭折後,使得他對情感和女人敬而遠之。倒追他的女性如過江之鯽,卻從沒有一個可以輕易撩動情弦。
偏偏這個貌不驚人的小保姆卻在一天之內,讓他見到三次。而每次都以不同的麵貌,驟然出現。
或許,是因為她眼眸裏的那一抹淒涼與無助。在他仿佛波瀾不驚的古刹老井裏,猛地將一粒石子投下,驚起層層漣漪。
隻是,不知那石子是玉石還是頑礪?!
“這裏的天氣真討厭,我比較喜歡夏威夷,要不去塞班島也可以——”麥琪琪莞爾一笑,姿態優雅的一邊說著話,一邊含情脈脈的癡望著魏亦傑。
心裏已經暗暗奏起婚禮進行曲。
相信這個季節去夏威夷度蜜月的話,一定很浪漫。
魏亦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玻璃窗外的小米身上,絲毫沒聽進去麥琪琪說了什麼。他看見失魂落魄的小米佇立在雨中接聽電話,看上去神情像是很驚愕。
她飛快的在和對方說著,似乎還起了爭執。
大概是那個陽光男孩打來的。
也隻有戀愛,才會讓人哭,讓人笑,讓人瘋狂,讓人發癲。
是這樣吧!
“……現在,正是我最美麗的時刻……無緣的你啊,不是來得太早,就是太遲。”緩慢的端起咖啡杯,心裏劃過曾經讀過的詩句。
魏亦傑漾起一抹難以掩飾的遺憾。
淡淡的惋惜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從何而去。不自覺地,他發現自己視線總是不經意的追著她……驚覺到這一點,心頭一震。
見鬼,瘋了不成?
自己居然會去注意那個小保姆?
老實說,她雖然五官端正,但絕對稱不上出眾,身材也不算高挑。跟他過去曾交往的任何一個女性站在一起,都會立刻被比下去。
他敢說,在此之前,他的眼裏根本就看不到像她這樣的平凡普通的女人。
但為何……
會不會是人家所說的緣分?
“雜誌上紀梵希推出的新一季結婚禮服裏有套非常的不錯……傑弗瑞,你剛剛在說什麼,什麼東西圓不圓的?”
麥琪琪是地道的香港人,從小到大在英國讀書,不怎麼了解中國文化,更不去讀現代詩。因此對魏亦傑剛才吟的是席慕容寫的《蓮的心事》裏的詩句,無從知曉。
要是她能夠明白這些,一定會回去好好惡補。
“沒什麼,時間差不多,爾奇也應該辦完事過來了。”魏亦傑很快恢複一貫的冷漠。仿佛先前的一絲情感外露,不過是恍然如夢。
大概就是因為這些性格和人文上的差異,所以他從沒考慮過給麥琪琪成為自己戀人的機會。
因為她盡管外表美麗張揚,內涵卻膚淺無知。
“護士小姐——我叫米勵,請問我父親怎麼樣了?就是9-07床的病人——”顧不得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小米慌張地衝到服務台前急切地詢問。
“9-07的病人?兩小時前他心跳突然驟降,幾乎快沒有脈搏了。王醫生到現在還在急救室裏。”值班護士翻看了一下當班的病曆記錄。
“這樣子,謝謝!”一聽到這消息,小米鬆了一口氣,有些機械地道謝。步履蹣跚的往樓梯處走去。
急救室在樓下,幾年下來這裏已經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剛才那就是9-07床的女兒?聽說9-07床是在這裏待得時間最久的植物人。”
“可不是,聽說已經快四年半了。那些和他差不多時期的病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家裏人接回去保守治療。她也真是不容易,父女相依為命。聽說還不是生父,隻是繼父而已。”
“不會吧!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傻的人。咱們這裏費用可不便宜呀!”
“可不是,前後差不多已經用了四五十萬。肇事司機也沒什麼錢,勉強賠償了幾萬塊而已……她要是照顧病人,誰去賺錢,所以隻好把病人留在醫院。護工都換好幾個了……”護士的話漸漸在轉角處飄遠,聽不真切。
不過是一些早已經聽得滾瓜爛熟的話。
小米隻是苦笑,仿佛聽到的是別人的故事而已。
米嘉良,一個睿智豁達、性情溫柔,做事嚴謹到近乎完美的男人,要不是中年的時候曾經坐過幾年大牢,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缺點。
他曾經也是個風光無限的大學教授。年輕時留學於法國名牌大學。因此他非常執拗地堅持要把小米像法國公主一樣教養。即使小米的媽媽去世以後,也不離不棄的一直照顧著她。他非常疼愛小米,簡直把她當掌上明珠般看待。
入獄十年,恐怕是他一生的疼,卻從不後悔。當初犯下過失殺人的罪行也是為了見義勇為。隻不過,防衛過當而造成加害者意外的死亡。
為此,他付出十年的自由作為彌補。
小米生母去世後,別人看他一個大男人帶個小女孩生活十分的不方便。紛紛勸他把小米送人,或者重新再找個妻子。怕小米會被繼母虐待,怕小米會被人欺負,他說什麼也不肯再娶。含辛茹苦的把小米培養成人,名義上是父女,實際上差不多是祖孫的二人,過得幸福而快樂。
然而四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毀滅了一切。
雖然也得到及時的救治,卻不幸成了植物人。醫生曾經含蓄而委婉的勸告小米,讓她選擇放棄治療,可小米不想放棄。
她不惜一切的變賣了家產、房產和所有值錢的東西,隻是為了留住米嘉良的一口氣在,留住這個世界上最愛她,最關心她的唯一的親人。
四年來,為了省錢她舍不得買件像樣的衣服,舍不得買雙合適的鞋子,甚至撿拾室友不要的衣物,洗洗幹淨一樣穿,吃最便宜的食物。
除了不出賣自己,她願意去做任何可以賺到高薪的工作,無論多麼卑微辛苦。辛辛苦苦賺取每一分錢去挽留那個在世界上曾經最愛她的人。
她怕,怕在失去母親後,又再次孤零零的一個人被留下。
從手術室出來,王醫生看見小米已經等候在門口時,友善的點點頭。他取下無紡布口罩,把手術服脫下來團在一起放入回收筐裏,神情顯得有些疲倦和勞累。
“王醫生——”
“總算已經平穩度過危險期了——可我不能保證下次還會這麼幸運。”王醫生看著這個四年多來一直堅持不懈的堅毅女孩,不得不提前給她些暗示。
“爸爸他怎麼樣了……我上次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小米忍不住噎哽,淚水一滴、一滴的滾落。
整個人更是不可抑止的輕輕顫抖著。
她也不想哭的,淚水卻止不住的下滑。
為了籌集巨額的醫療費、看護費。每個月隻能盡可能抽出少量的時間過來看看,大部分時間裏就隻是和王醫生通電話。
“我已經明確的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植物人和其他的病人是不一樣的。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病人的器官會慢慢衰竭、退化。那個……小米,千萬記得要按時去交費,一旦停藥的話,後果……”
王醫生欲言又止,雖然知道小米這幾年很不容易。
可是,他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