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我帶著驚訝的眸,他語出驚人:“那一定解不了。”

“怎麼?怕死?”我仍舊是一抹淡淡的笑,可下一刻。我的笑卻因他的話凝在臉上。

他抬起弧度優美的下頷,仰起的臉龐在月光下瑩瑩泛光:“不怕,如果是一樣的毒,我就能體會到師父每次毒發的痛苦。而且……他彎起嘴角,笑得很開心:“而且這樣,我就可以和師父在一起了。”

“什麼叫在一起?你中不中毒,我們都會在一起。”我故意不去理會他話裏的深意,故作輕鬆地道。

他猛然盯著我,目光炯炯:“師父你不用騙我!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麼?!”我竟有些慌了,脫口而出。

“我要回大理,師父一定不會和我一起回去的!”

“誰說的?我為什麼不和你一起去,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承認我說瞎話了,我的確不會去。

“師父你的毒很陰。所以你才會去氣候幹燥的北方,就連在溫潤的江南,你都受不了。更不用說潮濕的南荒之地。”他義正嚴詞,猶若真理。

我情不自禁地去同意。但是,還有別的原因——我的徒兒,我可不想死在你麵前。中寒玉丹之毒而死的慘狀,傳說很難看,我不想讓你看。

我緩緩閉上眼,嘴角微動,卻不知該說什麼。

“師父。”他的氣息離我越來越近,然後,他抱住我。輕輕地,像怕碰碎什麼。他在我耳邊喃喃:“師父,我不回南疆好嗎?我就呆在你身邊。我們不要分開。”

不!

我清醒過來,推開他,身後猛然撞上高大的翠竹。銀白的月光傾瀉在我的身上,我看見我的影子在月光下微微顫抖。

月光白且清冷,我的心也一樣。我閉上雙眼,冷冷地開口:“不行!你必須回大理——那是你的責任、是你與生俱來就背負的責任,你的宿命!”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提籃少女一步一躍過來,籃中牡丹、芍藥嬌豔並著笑顏如花,與她口中所唱的詩極不相符。

待她跳到我麵前,我冷冷的睨她,沒開口。她靠著我對麵的青石橋板,笑吟吟道:“我心傷悲,莫知我哀——你現在知道了吧?月姬!”

我抿了抿唇,自懷裏拿出紫檀木匣,匣裏是我續命的回天丸。沒有絲毫猶豫地將木匣遞給她,我落灡開口:“蕭宛然,回天丸我拿來了,解藥呢?”

裝扮成賣花姑娘的蕭宛然接過木匣,打開看了看,滿意地笑道:“江阡陌為了拿到這些回天丸,不惜背叛自己的門主情郎、挖未婚夫的牆角。隻不過過了十五年,就剩下這麼些了。看來,就算是我不打它的主意,你的死期——也不遠了!”

“你隻不過想我死,不要禍及他人。”我很平靜,就像七年前身為倚月樓主,在麵對眾多敵人時,那樣的平靜。

“禍及他人?哼!”她咬著唇瞪我。“隻不過因為這個‘他人’是段雁歸。你月姬才會這麼緊張吧?”

我不再理會她,側過臉伸出手:“解藥。”

“沒有解藥。”覺察到我眼眸掃過的怒火和殺意,她連忙笑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解毒不用藥。”

“到底怎麼解?”我發誓她要是敢耍我,我絕對讓她生不如死!

“其實很簡單。”她笑意不減,頗有深意地看著我。“此毒名為:雪融香。性極陰寒,要解也容易——需要一個人為他融毒,三天三夜、肌膚相貼,將他體內的毒轉入自己體內。也就是說,此毒不能解,隻能以身代之。身中此毒者嘛……

她一頓,笑得好生愜然:“雪融香與寒玉丹毒性相輔相成,你又沒了回天丸,絕活不過三個月。”她纖細的指輕敲紫檀匣,問道:“你肯為他死嗎?三個月,再煉回天丸也不夠時間,神仙也救不了你的。”

“不就是死嗎?”我淺笑:“怕死就不是月姬。”

“你果然很在乎他……

“你說什麼?”

“你們不覺得自己虛偽嗎?”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嘴角的笑漸漸平複,眸中的得意化為譏誚:“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也知道對方的心意,卻不敢麵對。即使可以為他去死也不會承認——多虛偽啊!月姬,我沒想到你是如此怯懦的人!”

話尾帶著的憐憫讓我驀然感到煩躁,脫口道:“那又怎樣!最起碼比你的至死不渝也得不到的好!我月姬向來離經叛道,即使隻是曖昧——我也可以牽別人眼中不能牽的手,投向別人眼中不能擁有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