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光倒流四年,阿史那咄苾一定不會料到如今這樣的結局;如果時光倒流四年,李世民也未必有將阿史那咄苾打翻在地的絕對信心。時間是最好的見證,生活是最好的導演,僅僅四年,唐朝與東突厥便完成了角色轉變,盡管阿史那咄苾有些心不甘情不願。貞觀四年(公元630年)三月,對於大唐而言,這是一個火紅的三月,這一個月利好不斷,好戲連台。三月三日,李世民任命突厥夾畢公爵阿史那思摩為右武侯大將軍,這是李世民鄭重任命的第一個東突厥大將軍。之後不久,阿史那思摩的突厥同事便多了起來。五品以上的突厥官員達一百多人,幾乎占中央官員的一半。這是何等的胸懷,這就是李世民的胸懷,包容四海的胸懷。也正是這一天,唐朝四方少數民族酋長、國王雲集長安皇宮門前,向李世民送上他們醞釀已久的尊號:天可汗。普天之下共同擁戴的可汗。得到這個尊號,李世民心花怒放。在他之前沒有一個中原政權皇帝得到過這個封號。即使漢武大帝劉徹,也隻能是中原政權的漢武大帝,而不是全天下的大帝。如今四方少數民族臣服,奉上尊號“天可汗“,這是何等的榮光?在中國大曆史上前無古人。
然而,即便想到這一層,李世民還是謙虛地擺了擺手,說道:“我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意思是說我是大唐的天子,難道還要兼職幹可汗的事情嗎?這是個設問句,答案是肯定句。(注意此處可能有掌聲)李世民話音剛落,文武百官和四方少數民族酋長、國王高呼萬歲。場麵激昂震撼,令李世民久久不能平靜。自此李世民默認了天可汗的尊號,在給西北邊陲少數民族酋長頒布詔書時,一律自稱“天可汗“。在李世民被擁戴為天可汗的同時,他的老朋友阿史那咄苾又在做什麼呢?阿史那咄苾一直隻在做一件事,那就是體會什麼叫“喪家之犬“。阿史那咄苾西奔之後,將目標鎖定在唐朝的靈州(寧夏靈武),在那裏有他碩果僅存的忠臣阿史那蘇尼失。阿史那蘇尼失是啟民可汗的一母所生的親弟弟,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都是他的侄子。鑒於他與啟民可汗一母所生,他的侄子始畢可汗就將他封為沙缽羅將軍,管轄部落屬民五萬家,牙帳設立在唐朝靈州的西北。自從被封為沙缽羅將軍之後,阿史那蘇尼失見證了三個侄子的起起落落:始畢可汗去世,處羅可汗接任;處羅可汗去世,頡利可汗接任。
時光一天一天流失,東突厥汗國卻日薄西山。由於頡利可汗親近外族人,疏遠本族人,屬下很多部屬都離他而去,唯獨他的親叔叔阿史那蘇尼失卻不為所動,忠誠之心天地可鑒。後來突利可汗投奔唐朝,無形中就空出了一個小可汗的名額,頡利可汗投桃報李,順手就將這個名額送給了叔叔阿史那蘇尼失。從此以後叔叔你就是侄子任命的小可汗了。等到頡利可汗兵敗之後,叔叔阿史那蘇尼失成了他的投靠對象。不過他並不準備在靈州常住,因為這裏離唐朝實在太近了。頡利可汗打算在叔叔這裏休整一段時間,然後繼續投奔吐穀渾汗國,因為那裏山高皇帝遠,李世民的手伸不到。想法不可謂不好,前景不可謂不妙,然而人到倒黴的時候,喝純淨水都塞牙,頡利可汗就喝到了塞牙的純淨水。就在頡利可汗醞釀投奔吐穀渾汗國的同時,唐朝的追兵已經逼近了靈州。帶頭的是大同道行軍總管任城王李道宗,李道宗人未至令先到,責令阿史那蘇尼失將頡利可汗抓住扭送唐朝。阿史那蘇尼失正左右為難之時,嗅覺靈敏的頡利可汗已經聞到了異常的味道,連夜帶著幾名騎兵逃走,藏到了荒山野穀之中。能不能逃出李世民的手掌心就要看命運的安排了。
頡利可汗逃逸,阿史那蘇尼失在心中開始盤算。如今東突厥汗國已經基本被滅國,隻剩下自己屬下這五萬家在苦苦支撐,其實也是朝不保夕。此地離唐朝太近,唐朝大軍出兵也就是抬腳就到,在唐朝的兵鋒下焉能獨善其身?唯一的路便是歸順。無論如何,還是先把頡利可汗抓回來再說,為了五萬家的性命,也就顧不上叔侄情深了,父子都能相互出賣,何況叔侄?隨即阿史那蘇尼失派出騎兵,在附近荒山野穀中搜尋,很快就將慌不擇路找不著北的頡利可汗抓獲回營,一代可汗頡利居然成了自己叔叔的投名狀。其實阿史那蘇尼的心中也是矛盾的。他也不想賣侄求榮,讓他親手將頡利可汗扭送唐朝,心裏還有些不忍,眼下隻能先拖著,或許拖著拖著唐朝就把頡利這茬給忘了。事實上,唐朝把所有的人忘了都不會忘記頡利,他永遠“活“在唐朝人民的心中,唐朝人民想念他已經很久了,甚至想念得咬牙切齒。貞觀四年三月十五日,大同道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率大軍突襲阿史那蘇尼失大營,將已經淪為階下囚的頡利可汗俘獲,執送長安。無意之中頡利可汗也創下了一個記錄,成了這項紀錄的第一人。不過這個第一有點憋屈:第一個被中原政權生擒的外族可汗。